布莱恩·铜须的临时营地坐落于湿地与洛克莫丹交界处一处隐蔽的山坳里,与其说是营地,不如说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型矮人前进基地。坚固的石质矮墙依山而建,圈出了几座冒着热气的熔炉和锻造台,几顶厚实的帆布帐篷分散在避风处,中央篝火上吊着一口大锅,炖煮着浓稠的肉汤和块茎,香气混合着煤炭、金属和湿岩石的味道,对刚刚脱离地心死寂的团队来说,这熟悉的气味几乎令人感动。
然而,营地里的气氛却并不轻松。矮人卫兵们眼神警惕,巡逻路线缜密,岗哨上架设着矮人火枪和简易的弩炮。空气中除了肉汤香,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紧张和……悲伤?几个角落的矮人围坐着,低声交谈,面色沉重,有人用力擦拭着盔甲上的血迹或凹痕。
团队的到来引起了短暂的骚动和毫不掩饰的敬意——布莱恩的大嗓门早就把“深入深岩之洲并活着回来的英雄”名号传遍了营地。热汤、干净绷带、替换的衣物(虽然大多是矮人尺寸,需要临时改制)立刻被送来。一名随军医师——一位头发花白、手指粗糙如树根的老矮人——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伤势,尤其是艾伦的骨折和内脏震荡,用上了矮人珍藏的草药膏和接骨夹板。处理到塞拉身上那些被腐蚀性能量擦过的伤口时,老医师皱紧了眉头。
“暮光的臭味……还有龙类的能量残留。能活着真是命大。”他嘟囔着,用一种散发着硫磺和薄荷气味的黑色药膏涂抹上去,药膏接触伤口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塞拉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在最大的那顶指挥帐篷里,团队终于得以坐下,面前是热腾腾的食物和掺了蜂蜜的烈酒。布莱恩坐在主位,他的兴奋已经沉淀下来,被一种深沉的忧虑取代。
“边吃边说,孩子们,你们的身体需要补充。”他灌了一大口酒,胡须上沾着泡沫,“你们下去这一个月,上面……天翻地覆。”
他铺开一张巨大的、标记得密密麻麻的东部王国和卡利姆多地图。
“死亡之翼那混蛋不是偶尔出来吓唬人就完事的。”布莱恩的手指重重戳在几个地点,“灰谷,战歌伐木场那边,联盟和部落为了那点木头都快打出脑浆了,据说格罗姆·地狱咆哮的儿子——那个叫加尔鲁什的狂热小子——亲自督战,攻势猛得像发了疯的科多兽。贫瘠之地,十字路口往南到陶拉祖营地一线,完全成了绞肉机,大地撕裂形成的新裂谷成了双方争夺的天然壕沟,死的人能把裂谷填平。”
他的手指移到卡利姆多西海岸。“黑海岸,暗夜精灵的码头被部落舰队袭击,烧成了白地。泰达希尔那边也不安宁,据说海加尔山那边火元素闹得厉害,塞纳里奥议会和德鲁伊们忙得脚不沾地。”最后,他的手指停在银松森林南部。“吉尔尼斯……格雷迈恩之墙被破了。被遗忘者的军队攻了进去,具体战况不明,但传出来的消息……很糟糕。据说那里的人染上了一种诅咒,变成了野兽般的怪物……狼人。暗夜精灵似乎介入了,但情况混乱。”
帐篷里一片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深岩之洲的战斗虽然惨烈,但那是对抗自然的创伤和邪恶的腐蚀。地表上的战争,却是同胞、曾是盟友(至少理论上)的种族之间的血腥厮杀,为了生存空间,为了日益稀缺的资源。这种残酷的现实,比地心的能量乱流更让人感到窒息和无力。
“暴风城和铁炉堡的命令一天三变,”布莱恩继续道,声音低沉,“既要应对天灾(指死亡之翼和元素暴动),又要防备人祸(指部落)。瓦里安国王的脾气……听说越来越暴躁。而塞拉摩……”他顿了顿,看向维琳,“吉安娜女士发来了加密急件,指名要给‘星歌法师’。信使等了你们快两周了。”
布莱恩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秘银箔和复杂魔法印记密封的卷轴筒,递给维琳。卷轴筒触手冰凉,带着海洋的咸湿气息和一丝微弱的奥术波动,确实是塞拉摩的印记。
维琳放下食物,仔细检查了封印的完整性,然后指尖亮起奥术微光,按特定的顺序拂过那几个魔法印记。封印无声地解开。她抽出里面的羊皮纸,快速阅读起来。脸色随着阅读的深入,变得越来越凝重。
“吉安娜女士确认了死亡之翼引发的全球性地质动荡正在加剧,塞拉摩所在的尘泥沼泽也出现了新的地裂和沼泽沸腾现象。她高度关注海加尔山和深岩之洲的情况,希望我们带回第一手资料。”维琳的声音很轻,但帐篷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更紧急的是……她确认了部落大酋长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一系列激进军事行动,并且……她提到了一件原本由蓝龙军团保管、后来在聚焦之虹事件后下落成谜的神器——‘聚焦之虹’——最近有可疑的能量波动被达拉然的法师探测到,似乎与部落的某些秘密行动有关。她对此深感不安,认为加尔鲁什可能在使用它进行某种危险的实验或武器化准备。”
“聚焦之虹……”萨尔低声重复,眉头紧锁,“那是汇聚了庞大奥术能量的东西,如果被滥用……”
“还有,”维琳抬起头,看向艾伦和众人,“吉安娜女士隐晦地提醒,部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暗矛氏族的沃金对加尔鲁什的政策公开表示过不满,牛头人方面也因老酋长凯恩·血蹄的立场而暗流涌动。她认为,联盟在应对部落军事压力的同时,也需要关注这些内部裂隙,或许……存在非战争解决争端的可能性,虽然目前看来极其渺茫。”
情报如山般压下。死亡之翼、暮光之锤、元素暴乱、联盟部落全面战争、部落内部的危险动向、可能被盗用的危险神器……每一条都足以引发一场灾难,而现在它们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维琳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了另一件东西——那封布莱恩之前提到的、用古老托维尔语加密的神秘信件。信件被包裹在一块粗糙但坚韧的亚麻布里,散发着淡淡的沙尘和一种奇异的、类似熏香与陈旧金属混合的气味。
“差点忘了这个。”维琳展开亚麻布,露出里面一张泛黄的、质地奇特的纸张,像是某种坚韧的植物纤维与细沙压制而成。上面写满了扭曲如蛇、又带有明显几何美感的文字符号,正是早已失传的古老托维尔语。信件末尾,有一个清晰的印记——一个由圆环、三角和沙漏构成的复杂图案,散发着微弱的秩序能量波动。
帐篷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封信上。与吉安娜来自塞拉摩、关乎眼前战争与政治的情报不同,这封信来自更遥远、更神秘的地方,带着万年前泰坦时代的回响。
维琳再次凝聚精神,奥术视觉全开。古老的托维尔语对她而言并非完全陌生,在达拉然的禁书区,在一些关于泰坦遗迹的残破文献中,她曾接触过类似的字符。更重要的是,她刚刚从深岩之洲的勘察者那里获得了海量的泰坦知识,其中就包括了泰坦造物使用的几种基础语系规则和能量签名识别方式。
她的手指拂过那些字符,奥术能量如同解码器般渗入,字符开始在她眼中重组、翻译,含义逐渐浮现。她低声念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奇:
“致‘行走于大地伤口、窥见蓝图微光之人’——”
(称呼显然指向了接触过泰坦勘察者的她)
“吾乃拉穆卡恒,奥丹姆泰坦秩序守护者之裔,托维尔一族未堕落支脉的领袖。”
“风,失去了枷锁;沙,掩埋了真相;古老的齿轮,在错误的轨道上尖叫。”
(可能指风元素领主奥拉基尔脱离束缚,以及泰坦设施“起源大厅”出现异常)
“尼斐赛特,我的兄弟,他们的心智已被黄沙下的低语吞噬,正试图用腐化的钥匙,打开不应被触碰的门扉。”
(尼斐赛特是托维尔族另一支,被上古之神或暮光之锤腐化)
“来自北方的裂变,撼动了世界之锚。奥丹姆的平衡,危如累卵。我们需要知晓泰坦真意、并与大地本源有过深刻共鸣的协助者。”
“前往失落之城‘托维尔’的遗迹,寻找‘烈日石板’。它指引着通往起源大厅未被污染侧翼的路径,也记载着阻止风与沙吞噬一切的古老契约。”
“时间,如同流沙般从指缝溜走。当群星抵达错误的位置,当永恒之井的倒影在沙海中重现,一切将无可挽回。”
“以卡兹格罗斯之锤与阿曼苏尔之眼的名义,静候汝等回应。——拉穆卡恒,于奥丹姆圣城‘拉穆卡恒’。”
信的内容读完了,帐篷里鸦雀无声。
奥丹姆。遥远的卡利姆多大陆最南端,被无尽黄沙覆盖的神秘之地,泰坦留下的另一处重要设施所在。那里也出了问题,而且听起来同样致命——涉及脱困的元素领主、被腐化的泰坦造物后裔、以及可能被滥用的泰坦设施。
“风元素领主奥拉基尔……”萨尔沉吟,“死亡之翼的破土而出,确实可能严重扰乱元素位面的平衡,导致一些本被囚禁或约束的元素领主获得自由或力量大增。如果奥拉基尔在奥丹姆肆虐,结合被腐化的托维尔人试图启动起源大厅……后果不堪设想。起源大厅是泰坦用来调整和测试艾泽拉斯生命形态与环境的关键设施之一,如果它失控或被恶意利用……”
“所以我们现在有三条,不,至少四条紧急战线。”艾伦的声音响起,他靠在简易的椅背上,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沉静的分析光芒,“第一,联盟与部落的全面战争,关乎生存与政治,吉安娜女士和我们的王国在召唤。第二,死亡之翼的直接威胁和暮光之锤的全球活动,需要龙眠联军和所有力量对抗。第三,海加尔山的火元素危机,需要塞纳里奥议会和德鲁伊解决。第四……就是这封来自奥丹姆拉穆卡恒的求救信,涉及另一处可能引发世界级灾难的泰坦设施和失控元素领主。”
他看向每个人。“我们必须做出选择。我们的力量有限,不可能同时应对所有。”
“但奥丹姆的危机,可能与其他几条线密切相关。”维琳放下信件,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死亡之翼引发的大灾变是全局性的,它可能同时松动了深岩之洲的创伤和奥丹姆的元素束缚。暮光之锤的活动也是全球性的,他们可能在多地同时行动,利用泰坦设施和元素领主的力量。拉穆卡恒的信里提到了‘来自北方的裂变’和‘群星错误的位置’,后者……与希亚玛特提到的姆诺兹多计划中的‘群星之厅’有令人不安的相似性。”
“你的意思是,奥丹姆的危机,可能不是孤立的,而是暮光之锤大阴谋的一部分?甚至可能与堕落时间龙王的计划有关?”莱拉尔问道。
“可能性很大。”维琳点头,“而且,拉穆卡恒明确要求‘知晓泰坦真意、与大地本源共鸣’的人。我们刚刚从深岩之洲回来,恰恰符合这个条件。吉安娜女士的情报和警告至关重要,但暴风城和塞拉摩有乌瑞恩国王、伯瓦尔公爵、吉安娜女士和整个联盟的军队在应对。海加尔山有玛法里奥和塞纳里奥议会。而奥丹姆……我们对那里的了解最少,那里的泰坦设施一旦出事,其影响可能不亚于世界之柱的崩溃,而且是立即爆发的灾难。拉穆卡恒是少数仍在坚守泰atan遗志的势力,他们的求助,我们不能忽视。”
布雷恩挠了挠他的大胡子:“从探险家的角度,奥丹姆的诱惑力太大了!失落的托维尔城市,起源大厅,还有那个什么‘烈日石板’……但说实话,咱们现在这状态,能横跨无尽之海,再穿越整个卡利姆多南部沙漠吗?”
塞拉简短地说:“走海路最快。但需要船。而且,可能会遇到部落海军或海上的其他威胁。”她的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无尽之海。
萨尔缓缓开口:“我的道路,需要留在这里,继续引导大地之环稳定深岩之洲的成果,并尝试与海加尔山以及其他地区的元素平衡建立联系。我无法与你们同去奥丹姆。但……”他看向维琳,“维琳法师,你脑海中的泰坦知识,或许是应对奥丹姆危机的关键。艾伦,你们的团队刚刚经历了最深层的考验,你们的意志和协作,是应对未知危险的宝贵财富。选择权在你们。”
艾伦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深岩之洲破碎的岩峰、柯尔拉最后的微光、奥兹鲁克的痛苦与愤怒、还有那面化为碎片的盾牌。守护,不仅仅是对已知威胁的防御,更是对可能蔓延的灾难的主动介入。奥丹姆的危机或许遥远,但如果它真是暮光之锤大棋局的一部分,置之不理,可能导致整个战局的崩坏。联盟与部落的战争固然惨烈,但那更多是政治和资源矛盾,而奥丹姆的泰坦设施失控,是可能毁灭所有生命的根本性危机。
他睁开眼睛,目光清澈而坚定。
“我们去奥丹姆。”他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吉安娜女士的警告,请布莱恩舅舅务必通过最安全的渠道立刻转达暴风城、铁炉堡和达拉然。联盟与部落的战争……我们无力阻止全面爆发,但希望我们的情报能让联盟有所准备,尤其是关于聚焦之虹和部落内部裂隙的部分。至于海加尔山,我相信玛法里奥和守护者们能应对。而奥丹姆……那里需要我们的知识和经历。不能让另一处泰坦设施落入暮光之锤手中,也不能让风元素领主在沙漠中掀起毁灭世界的沙暴。”
他看向同伴。维琳毫不犹豫地点头,眼中是对未知知识的渴望和对责任的了然。莱拉尔轻轻抚摸着柯尔拉的晶体,似乎从大地的角度也赞同这个选择。布雷恩搓着手,既兴奋又忧虑。塞拉只是微微颔首,身影在帐篷的火光阴影中显得格外安静而可靠。
“那么,就这么定了。”布莱恩重重一拍大腿,“我去安排!最好的船,最有经验的矮人水手,足够横跨无尽之海抵达卡利姆多南岸的补给!还需要伪装,避开部落的海上巡逻区……给我两天时间!”
决策已下。目标:遥远的奥丹姆,黄沙覆盖的泰坦遗迹,以及那来自万古之前的召唤与警告。
在布莱恩·铜须的高效安排下,团队乘坐一艘经过伪装、船体坚固的矮人商船“石心号”,从湿地的米奈希尔港秘密出发,绕开风险较高的北段航线,选择了一条较少船只往来、但海况相对稳定的南向航线,横渡无尽之海,前往卡利姆多大陆最南端。
航程漫长而颠簸,但给予了团队宝贵的休整时间。伤势在海上相对平稳的环境和充足的药物供应下进一步恢复。艾伦开始练习单手持剑和利用圣光进行区域性防护的技巧,试图在没有实体盾牌的情况下,找到新的战斗方式。维琳则争分夺秒地整理、消化泰坦知识,并尝试破译拉穆卡恒信中更多隐含的信息。莱拉尔通过与海洋和天空的自然连接,调节着团队的身心状态。布雷恩协助水手们应对海上的各种状况,塞拉则负责警戒可能的海盗或海怪威胁。
近一个月的航行后,卡利姆多南部海岸线模糊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然而,接近海岸的过程并不顺利。原本应该存在的、由地精运营的商船航路和简陋港口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异常活跃的巨型海洋生物、诡异的海流和遮蔽视野的、带着咸腥味的浓重海雾。
当“石心号”终于冲破迷雾,靠近一片荒凉而巨大的黄色海岸时,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无边无际的金色沙海一直延伸到天际,与碧蓝的大海形成鲜明而残酷的分界线。烈日炙烤着空气,让远处的景象都因热浪而扭曲。海岸线上,除了几艘搁浅破损、似乎经历了风暴或袭击的船只残骸,看不到任何人烟或绿洲的迹象。
按照拉穆卡恒信中的模糊指引和维琳对泰坦能量流向的推测,他们需要向内陆进发,寻找“托维尔失落之城”的遗迹。但在这片陌生的、严酷的沙漠中,如何生存、如何导航、如何避开可能存在的尼斐赛特腐化托维尔人或奥拉基尔的风元素爪牙,将是他们踏上奥丹姆土地后,面临的第一重生死考验。
烈日、黄沙、失落的文明、以及隐藏在沙海之下的古老危机,正等待着白银之辉。而拉穆卡恒的使者,是否会在某个沙丘之后,等待着这些远道而来的、背负着希望与责任的旅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