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亚玛特最后的叹息还未在破碎的晶体空气中完全消散,一股远比龙威更原始、更浩瀚、也更蛮横的怒意,便从深岩之洲的极深处轰然升起。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重量,一种让脚下每一寸岩石都在尖叫、战栗、并渴望碎裂的纯粹压力。萨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按在滚烫的晶体地面上,试图稳住身形,更试图与那狂暴升腾的意志对话。
“奥兹鲁克……古老的沉睡者……请听我一言!我们并非亵渎者,我们是……”萨满的意念如同投入海啸的细小石子,瞬间被吞没、碾碎。
“痛——!!!”
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却直接在所有人意识深处炸开的“词汇”。那是万亿吨岩石被生生撕裂的呻吟,是地脉被暴力扭曲的惨叫,是世界根基动摇时发出的、超越所有生物理解的终极痛苦。这痛苦中诞生的,是焚尽万物的狂怒。
空洞开始崩解。不是坍塌,而是“重组”。四周洞壁上那些巨大的、混杂着暮光残渣的晶体,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饼干,又在下一刻被强行糅合、拉伸,形成一条条直径超过十码的、粗糙而恐怖的岩石臂膀,从四面八方朝团队合拢。脚下的地面碎裂,滚烫的、土黄色的地脉能量如同火山岩浆般喷涌而出,却又在半空中凝聚、固化成更多嶙峋的岩石结构,一个模糊但无比庞大的轮廓正在从他们下方“生长”出来。
团队所在的这片相对平坦的区域,顷刻间变成了怒涛中的孤舟。
“避开那些手臂!离开中心!”艾伦嘶吼道,圣光竭力撑开,护住最近的维琳和莱拉尔,向一侧跳跃。一根刚刚成形的巨臂擦着他们的后背砸落,将希亚玛特残破的龙尸和那个暮光胚胎的灰烬彻底淹没,撞击产生的冲击波让所有人胸口发闷。
布雷恩和塞拉反应更快,早已借助碎石和阴影向边缘机动。但边缘同样不安全,洞壁本身正在活化,凸起形成獠牙般的石刺。
萨尔是唯一没有移动的人。他依然跪在原地,毁灭之锤插在身边,双手高举向天,额头上青筋暴跳,口中吟唱着最古老、最恳切的萨满祷言,试图与奥兹鲁克核心中那或许尚存的一丝理智沟通。土黄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涌出,与喷发的地脉能量对抗、交融,艰难地在他周围撑起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成为团队在狂暴元素之怒中唯一的喘息之点。
“它听不见!或者……它不想听!”莱拉尔尖叫着,她试图用自然之力安抚周围暴走的岩石,但她的力量在这里如同试图用烛火融化冰山,“它的意识里……只有痛苦!只有被撕裂的记忆!我们……还有之前所有的战斗,暮光之锤的腐蚀……都是加在它伤口上的盐!”
维琳一边躲避着横扫的碎石和能量溅射,一边用奥术视觉拼命扫描。在无数狂暴能量流的中心,在那正在成形的、山岳般巨物的胸口位置,她看到了一个东西——一块不规则但异常庞大的、深褐色的晶体核心,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不断溢出炽热的光和痛苦的精神波动。那裂痕的形状……与总纲插图中世界之柱破碎的裂痕惊人地相似。
“那是它的‘心’!也是世界之柱最大碎片与它融合的部分!”维琳喊道,“裂痕是痛苦的源头!奥兹鲁克……它可能就是世界之柱破碎时,被波及并与之强行融合的古老元素领主!它本身……就是伤口的一部分!”
这个发现让人绝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击败的敌人,而是一个活着的、疯狂的“伤口”。攻击它,可能是在加剧世界的创伤。
就在这时,奥兹鲁克的真身初步凝聚完成。
那是一个难以用言语精确描述的巨物。它大致呈人形,但比例粗野怪诞,身高超过百英尺,完全由深岩之洲最古老、最坚硬的岩层和炽热的地脉能量构成。它的头颅是一块布满孔洞的嶙峋巨岩,孔洞中喷射着土黄色的能量火焰,仿佛是它的眼睛和怒吼的嘴巴。它的双臂极其粗长,几乎垂到地面,末端不是手,而是不断崩解又重组的巨大石锤和岩刺丛。它的双腿仿佛与下方无尽的能量浆液和破碎岩层直接相连,移动缓慢,但每一步都让整个巨石之核的空间剧烈震颤。
它没有明确的战术,只是最纯粹的力量宣泄。一只巨臂抬起,然后以粉碎山岳之势砸向萨尔所在的那片稳定区域——显然,萨满持续不断的沟通尝试,被它视为了最直接的挑衅和噪音。
“萨尔!”艾伦目眦欲裂,他知道萨满不能中断仪式,否则所有人会立刻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撕碎。没有时间思考,圣骑士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他爆发出全部速度,冲向萨尔,同时将盾牌举过头顶,所有的圣光,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守护意志,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以圣光之名,止步!”
盾牌与岩石巨拳碰撞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没有巨响,因为声音在那种层次的能量对冲下被扭曲、吞噬。只有刺眼到极致的金色与土黄色光芒爆炸开来,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光球。光球中,可以看到艾伦渺小的身影举着盾牌,死死抵在那比他整个人还大数十倍的拳锋之下。他全身的盔甲在咯咯作响,盾牌表面那道之前出现的细微裂痕,如同被闪电击中的冰面,瞬间蔓延、扩大!
“艾伦!”维琳的惊呼被淹没在能量风暴中。
下一刻,光球炸裂。艾伦如同被投石机掷出的石子,以惊人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活化洞壁凸起的石刺上,石刺断裂,他滚落在地,手中的盾牌——那面伴随他经历无数战斗,刚刚转为防护骑士时获得的、被他视为信念延伸的壁垒——在飞行的过程中就已彻底解体,化作无数燃烧着最后圣光碎片的金属残骸,四下飞溅。
“呃啊……”艾伦趴在地上,试图挣扎起身,但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出,左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圣光在他身上微弱地闪烁,试图修复创伤,但速度远不及往常。
奥兹鲁克的巨拳被挡住了,虽然只是微微一滞,拳锋上也出现了大片焦黑和蛛网裂痕。它似乎愣了一下,那孔洞中的能量火焰跳动,仿佛在困惑这个渺小的东西为何能阻挡自己,甚至伤到自己。
这一滞,为萨尔争取了最关键的一刹那。萨满的吟唱达到了最高峰,他不再试图“对话”,而是将自己化作一个纯粹的“共鸣器”。他将自己对大地的热爱、对平衡的追求、对治愈世界的渴望,尤其是刚刚从艾伦那舍身一击中感受到的、纯粹到极致的“守护”信念,全部转化为最深沉的大地脉动,通过毁灭之锤,狠狠注入脚下的大地,直接撞向奥兹鲁克胸口那块破裂的核心!
这不是攻击,而是……共情。
“感受它!奥兹鲁克!感受这份与你截然不同,却同样源于‘存在’的意志!我们不是来加剧你的痛苦!我们是来寻找治愈的可能!”
狂暴的奥兹鲁克,动作猛地一顿。它胸口那块破裂的核心,骤然爆发出紊乱的光芒。愤怒的土黄色中,似乎混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的色彩——那是圣光残留的温暖,是萨满意志中的悲悯。
它发出一声困惑而痛苦的咆哮,不再是单纯的毁灭呐喊,似乎多了一丝挣扎。攻击停止了,它巨大的身躯摇晃着,用那双能量火焰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看”向了下方这群渺小的生物,尤其是那个盾牌破碎、重伤倒地却依然试图爬起的圣骑士,以及那个将脆弱身心完全敞开、试图与它分享感受的兽人萨满。
机会!
维琳强忍着因过度使用奥术视觉和刚才能量冲击带来的头痛,向莱拉尔和布雷恩急促地传达信息:“它的核心裂痕!痛苦和力量都源于那里!但我们不能攻击裂痕本身!莱拉尔,用柯尔拉留下的晶体,共鸣那份牺牲与守护的温暖!布雷恩,用你最精准的射击,把晶体碎片射进裂痕旁边的区域,不是破坏,是‘注入’那份情感!塞拉,准备接应,防止意外!”
莱拉尔立刻明白了,她掏出那枚温暖的琥珀晶体,双手合握,德鲁伊的自然之力与晶体中柯尔拉最后的意念共鸣,一层柔和的、带着哀伤与释然的淡金色光晕从晶体上散发出来。布雷恩接过晶体,没有犹豫,用匕首小心地磕下一小块边缘,装入一个特制的、内部刻有稳定符文的钝头箭矢弹头中。
“碎石,为我稳住!”布雷恩半跪在地,将火枪架在匍匐的碎石背上,深吸一口气,瞄准了奥兹鲁克胸口核心裂痕旁一块相对稳定、颜色较深的区域。这是他猎人生涯中,压力最大的一次射击。不能有丝毫偏差。
枪响。特制弹头划过一道微弱的金光轨迹,精准地没入了布雷恩瞄准的位置,如同水滴融入海绵。
奥兹鲁克浑身剧震!它发出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吼叫——充满了震惊、迷茫,以及……一丝被触动的、久远到几乎遗忘的、属于“守护”与“牺牲”的古老记忆。柯尔拉晶体碎片中蕴含的意念,与萨尔传递的共情,以及艾伦那破碎盾牌所代表的终极守护,如同几把钥匙,同时插入了它被痛苦锈蚀的心锁。
它胸口核心的剧烈波动平复了许多,裂痕中溢出的狂暴能量有所减弱。那庞大的身躯缓缓停止了动作,孔洞中的能量火焰不再喷射,而是变成了缓慢的、沉思般的明灭。
它低头,再次“看”向团队,尤其是被塞拉扶起、脸色惨白却依然站直的艾伦。一个缓慢、厚重、依旧充满痛苦但不再纯粹疯狂的声音,在众人意识中隆隆响起:
“守护……牺牲……陌生的……概念……但……这温暖……这痛中之痛……与我……不同……”
萨尔终于松了一口气,汗水浸透了他的衣甲,他虚弱但坚定地回应:“痛苦需要被看见,被理解,而不是被愤怒淹没。我们可以帮助你,奥兹鲁克。我们一起,寻找治愈裂痕的方法,而不是让它在疯狂中彻底崩碎。”
奥兹鲁克沉默了,仿佛在消化这万年来从未接触过的信息。整个空间的震动逐渐平息,那些活化的岩石臂膀慢慢缩回洞壁,喷涌的地脉能量也开始收敛。
然而,就在这紧绷的平衡与对话即将建立的关键时刻,异变再生!
巨石之核高处的黑暗穹顶,突然被两道交错掠过的阴影撕裂!那是龙影,但颜色污浊不堪,一道是病态的紫绿色,一道是浑浊的暗红色。它们发出尖锐的、充满贪婪与恶意的嘶鸣,趁着奥兹鲁克被牵制、力量收敛、空间相对稳定的瞬间,如同发现腐尸的秃鹫,直扑而下!
目标,正是奥兹鲁克胸口那块暂时平静下来的、蕴含着世界之柱碎片力量和柯尔拉意念的核心!
“暮光龙!”维琳失声惊呼。
那两股熟悉而邪恶的龙威,与之前在暮光堡垒感受过的如出一辙。
是瓦莉欧娜与瑟拉里恩。这对堕落的暮光龙族,竟然一直潜伏在侧,等待着这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时机!
奥兹鲁克发出惊怒的咆哮,刚刚平息的能量再次有暴走的趋势。而团队,刚刚经历死战,人人带伤,艾伦盾碎重伤,萨尔力量耗尽,面对两只全盛状态、狡诈凶残的暮光龙突袭,局势瞬间急转直下!
趁奥兹鲁克被团队以巨大代价暂时安抚、力量内敛的绝佳时机,潜伏已久的暮光龙瓦莉欧娜与瑟拉里恩发动了卑劣的突袭。它们的目标准确而贪婪:奥兹鲁克胸口那块与世界之柱碎片融合的核心。对暮光之锤而言,这块蕴含着最原始创伤之力和大地本源的核心,是加速腐化、乃至破坏世界平衡的绝佳材料,或许也能用来追踪其他巨龙之魂碎片。
团队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奥兹鲁克因受骗和偷袭而狂怒再起,但它的愤怒不再完全针对团队,更多指向了空中的掠夺者。然而,它的无差别攻击同样会毁灭所有人。艾伦失去盾牌重伤,萨尔虚弱,维琳和莱拉尔法力见底,布雷恩和塞拉也疲惫不堪。
他们必须在两只狡诈暮光龙的空中骚扰袭击、以及奥兹鲁克可能再次爆发的毁灭性能量之间挣扎求生。同时,还要设法阻止瓦莉欧娜与瑟拉里恩窃取核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场战斗将从地面延伸到空中,从力量对决转为极限的机变与意志比拼。而奥兹鲁克的态度,将成为左右战局最关键、也最不稳定的变数。这对堕落龙侣的狡诈与狠毒,将给团队带来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