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安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并未消失,“柯一文出事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在抓捕行动中遭遇熔岩鸟首领级个体,‘逆序规则’影响下,刘蓓陈溯被救出,但他……没能出来。”
亭内一片寂静,只有远处……或许是更近处的溪流传来单调的滴滴答答的水声。
“是么。”他只说了两个字。
“现场残留的痕迹,能量谱系很干净,几乎没留下多少可供追溯的线索。”
“熔岩鸟也消失了,像是被特意‘清理’过现场……”木安年继续语速不疾不徐说道。
“但我找到了一点别的东西,它不属于那片虚空,也不属于熔岩鸟,甚至不属于现境已知的任何常见谱系。”
“这是一种规则,带有一种……很熟悉的‘虚实’特质。”
他停顿,身体微微前倾:“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昭韵生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避,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疲惫,有了然……还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情绪。
“安年。”
他唤道,声音很轻,“你很强……‘全知’的权柄让你几乎能看穿一切虚妄,计算所有可能。”
“你手中的‘概率’之线,能编织出最牢固的网,也能导向最精准的毁灭,所以我……”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一个更准确的词。
“……我打不过你,真的。”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木安年心中激起无声的巨浪。
不是因为承认实力差距……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论正面战力,昭韵生本就更偏向辅助与创造。
而是这句话背后,那种近乎摊牌的、放弃了所有迂回的可能,昭韵生直接撕破了虚假的表象,他断绝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木安年的指尖彻底冰凉。
他定定地看着昭韵生,看着这张熟悉到骨子里、此刻却平静得让他心慌的面容。
然后,他问出了刚进来遇见到昭韵生后,那个盘旋在心底、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问题:“那么,你能告诉我……”
他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之前的韵生哥……他去哪里了吗?”
为什么呢……
我找不到他了。
昭韵生沉默着。
他没有否认,没有辩解,只是沉默。
而这沉默,本身就是最明确的答案……木安年懂了。
他全都懂了。
“我知道了,你要用自己,去换他。”木安年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此时不是在问,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果然啊……你要用自己的存在,去填补中间缺少的空缺。”
至于那些死线最后是谁去填平的,死亡的是谁……呵呵,只要结果正确,最后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什么过程的。
“可是,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死亡,你会在命运那里就被记名,你会被这条世界线永远标记成一个亡魂。”
木安年有些恍惚的说道,“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最后柯一文成没成功,这条时间线都会吞噬其他时间线,你无法回归世界,你会彻底死亡的……”
木安年深呼吸了一口气:“所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昭韵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死了就死了呗,我早就想死了,如愿不好吗?”
“什么如愿啊!!?”木安年突然猛地抬手,并非指向昭韵生,而是直径划向两人之间的虚空。
指尖银光流转,无数细密的光丝凭空涌现,交织、缠绕,瞬息间勾勒出一幅动态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图景。
那并非实体,而是“全知”权柄对某种底层规则的具象化演示。
本体并不奇怪木安年会猜出来,就像当初他给昭韵生讲解的时候,昭韵生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猜出来了一样……
“看见了吗?……”木安年他手指移动,指向昭韵生,“命运……一根根的缠绕在一起。”
“它就像是两条河流,强大的,完整的那一条,会吞噬虚弱的那一条。”
“最后,只会留下那一条更为强大的,至于虚弱的那一条……”会彻底消散。
昭韵生在这条时间线内放弃了活的希望,并且因为化解死线在命运那里记录,那……这条时间线,最后便不会再接纳昭韵生这个身份。
等到最后时间收束,昭韵生便会作为那虚弱时间线的祭品,被掩埋在历史的夹缝中。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看向木安年,目光平静得近乎残忍:“那又如何?”
木安年几乎是在低吼,“好,你竟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知道那不是简单的死亡!”
“你的‘存在印记’会被那条崩坏的支流死死缠住,随着它一起,在主河流的‘覆盖’进程中被彻底碾碎、同化、抹消!你会从所有时间线的记录里被擦除!连‘亡魂’都算不上!是‘从未存在’!”
“你为什么还……”
“为了你们啊……”昭韵生打断了木安年的控诉,微微一笑,“因为我不上……你们不就要上了吗?”
“这明明就是我做的事,因我而起从我而终……这不是最好的结局了吗?”
这个结局,不光是赢得了本体的同意,当时的昭韵生都默认了,他当时靠着简短的信息都猜出来了。
所以啊……他知道了。
他发现了。
他很不甘心。
他才发现,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豁达。
那个时候,其实昭韵生在心里还想了很多。
凭什么呢?……凭什么一定要我去!?
呵呵……因为你不去,他们会争先恐后的上去,他们想救你。
可……我也想救救他们啊。
我想修正这个错误的世界。
我想看那美好的世界线,我想看那片自由的风吹过山岗,我想看那个偏执的人露出发自肺腑地微笑,我想看那个不懂言辞直来直去的孩子,交到新朋友。
想要那个只会躲在角落做木偶的人不再小心翼翼的抬头,只为了问自己一句……
我很乖,我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如果不可以的话就打扰了,先生……
这全是异化的错!明明该异化本源去陪葬!!
可,异化本源就是我啊……
那就……让我去吧。
他也是我,他知道之后该怎么做的,我已经帮他处理好了一切,等到我死了,他就会苏醒,接管我看守“异化本源”的职责。
“一条注定干涸的次级支流,主河流得以清洁,重要的人得以安全延续……这笔交易,在我看来,划算得很。”
“那我呢?!李宸缘呢?!何理部呢?!还有……那些把你当成光、当成希望的人呢?!你的规则难道就只是为了映照出这种荒谬的结局吗?!”木安年怒吼道。
那镜中……真的只能看见末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