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司的后堂，是一间专门用来分析情报的密室。四壁挂满了各种地图和图表，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沙盘。
顾长生站在沙盘前，手里拿着那枚狼牙。
安般若、李含光，还有几名格物司的核心骨干，围坐在四周。
“这枚狼牙，不仅仅是信物。”李含光接过狼牙，仔细端详，“它上面有一种……很古老的‘气’。”
“什么气？”
“煞气。”李含光指着狼牙根部那个微小的贪狼图腾，“这种图腾，我在一本早已失传的古籍《星经·外篇》里见过。那是用来……‘聚煞’的。”
“聚煞？”
“对。就像是一个容器，可以把战场上的杀气、怨气，甚至死气，都收集起来。然后，通过某种仪式，将这些煞气转化为……力量。”
李含光将狼牙放在沙盘上，正对着范阳的位置。
“贪狼星，主杀伐，主动荡。在星象学里，它是一颗极其凶险的将星。而在古代的方术中，贪狼更是代表着一种……‘吞噬’的力量。”
“它吞噬一切，为了壮大自己。”
顾长生点了点头。
这和他在凉州见到的那个“妖龙脊骨帅旗”，以及在彭城遇到的那个“骨疫”，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无论是用死人的脊骨做旗杆，还是用死人的骨头做药引，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利用死亡，来制造力量。
“而七杀星……”安般若接口道，“主肃杀，主变革。它代表的是一种……‘破坏’的力量。”
“破坏旧的秩序，建立新的规则。”
她指了指长安的位置。
“安苏赫在长安做的，就是‘七杀’的事。他破坏了大唐的金融秩序，试图用‘炼金术’来建立一种新的、混乱的规则。”
“那么……”顾长生的目光在长安和范阳之间来回移动。
“如果贪狼和七杀，这两股力量合流了呢？”
密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贪狼负责杀人，收集煞气。七杀负责破坏规则，制造混乱。
这两者一旦结合，那就是……
天下大乱。
“安禄山。”顾长生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不仅仅是一个拥兵自重的节度使。他还是……‘七曜’选中的人。”
“或者说，他是‘七曜’在这个世界上的……代理人。”
“他在范阳厉兵秣马，不仅仅是为了造反。他是在……‘炼蛊’。”
顾长生拿起那张河北道的地图，铺在沙盘上。
“你们看这些红点。”
“如果把它们连起来，不仅是一条行军路线。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他的手指沿着那些红点，画出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那是一个……北斗七星的形状。
只不过，这个北斗七星，是倒过来的。
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这是一个……‘逆北斗阵’。”李含光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斗主死。逆转北斗，就是……‘向死而生’。”
“他是要用整个河北道的生灵，来为他的大军……‘祭旗’！”
“祭旗？”安般若脸色苍白，“你是说，他要……”
“屠城。”顾长生冷冷地说道。
“只有屠城，才能产生足够的煞气。只有足够的煞气，才能喂饱那只贪婪的‘贪狼’。”
“而那些被他‘炼’出来的死士，那些被‘骨疫’强化过的士兵，就是他用来屠城的……刀。”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要在长安搞这么大的动静。”
“因为他需要乱。”
“只有长安乱了，朝廷才会自顾不暇。只有朝廷乱了，他才能在河北……为所欲为。”
“这才是‘七杀’和‘贪狼’合流的真正目的。”
“用长安的乱，来掩盖河北的杀。用河北的杀，来滋养范阳的……魔。”
顾长生将手中的狼牙，重重地拍在范阳的位置上。
“啪！”
一声脆响，仿佛敲响了末日的丧钟。
“我们必须阻止他。”顾长生看着众人，“不能让他完成这个阵法。不能让他把那只贪狼……喂饱。”
“可是，我们怎么阻止？”一名骨干问道，“我们只有这么点人。而安禄山手里，有二十万大军。”
“人少有人少的打法。”顾长生说道，“我们不需要去跟他的二十万大军硬碰硬。”
“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到那个……阵眼。”
“阵眼？”
“对。每一个阵法，都有一个核心。只要破坏了这个核心，整个阵法就会崩溃。”
“安苏赫的炼金术，核心是那张‘母版’。而安禄山的‘逆北斗阵’，核心一定在……”
他的手指，指向了范阳城外，那片连绵起伏的燕山山脉。
“那里。”
“那里藏着什么？”安般若问道。
“不知道。”顾长生摇了摇头，“也许是一座祭坛。也许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又也许……是一个人。”
“但不管是什么，它一定就是安禄山力量的源泉。”
“只要我们能找到它，毁掉它。”
“那只贪狼，就会变成一条……断了牙的狗。”
顾长生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冬天快到了。”
他轻声说道。
“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我们必须赶到范阳。”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否则，这大唐的江山，就会像这满地的落叶一样。
被那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雪，彻底……埋葬。
“崔器那边怎么样了？”顾长生突然问道。
“伤势已经稳定了。”安般若回答，“但他还是吵着要去。”
“让他养着。”顾长生摆了摆手，“这次去河北，不是去打仗的。是去……‘探险’的。”
“探险？”
“对。”顾长生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们要去探一探，那个传说中的‘幽冥地府’。”
“去看看，那里的鬼，到底有多凶。”
“另外……”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祥瑞钱”。
“把这个，交给李大法师。”
“让他研究一下，能不能用这种‘正气’，做成一种……武器。”
“武器？”李含光一愣，“这钱……还能做武器？”
“能。”顾长生肯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安苏赫能把诅咒印在纸上，当成武器。”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把祝福……刻在钱上，当成子弹呢？”
“子弹？”李含光有些茫然，显然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暗器。”顾长生解释道，“一种专门用来对付那些‘脏东西’的……暗器。”
“而且，这钱本身就是铜做的。铜，乃金之精。金，主杀伐。”
“如果能在上面刻上道家的符箓，再配合那种‘祥瑞’之气……”
“那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金钱剑’。”
李含光的眼睛亮了。
“妙啊！妙啊！”
他接过那枚钱币，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贫道这就去闭关！一定要赶在你们出发之前，把这东西弄出来！”
顾长生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大法师了。”
他看着李含光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有了这批“金钱剑”，再加上他们从长安带去的伏火弩和其他装备。
哪怕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是妖魔鬼怪。
他们也有一战之力。
“般若。”
“在。”
“给东都那边发个信。”顾长生说道，“告诉我们在洛阳的暗桩，让他们密切关注一切可疑的动向。特别是……”
“特别是关于一种‘丹药’的消息。”
“丹药？”安般若有些不解。
“对。”顾长生想起了当初在彭城遇到的那些“骨卒”。他们就是吃了某种丹药后，才变得力大无穷，不畏生死的。
如果安禄山真的在“炼蛊”，那这种能强化士兵的丹药，一定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我怀疑，那种丹药，已经在军中……流传开了。”
顾长生的眼神变得冰冷。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那我们面对的，将不再是人。”
“而是一群……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