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鱼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匿空披风虽灵性大损,但基础的隐匿之能尚在,配合她新得的、对规则更为敏锐的感知,如同一条游鱼,紧贴着遗忘之河下游的河岸,在昏黄雾霭与扭曲磷光的掩护下疾行。
身后,那股属于佛主了尘的庞大神念,如同梳子般反复扫过她刚才所在的区域,甚至几次从她头顶不远处掠过,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一切的意志。每一次神念扫过,姜小鱼都感觉魂体发紧,伪功德金身自发流转,隙间之力在魂体内蓄势待发,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幸运的是,或许是这无间鬼域边缘的遗忘法则对神念同样有强大的干扰和削弱作用,又或许是陆之道残念彻底沉寂后,此地的异常波动平复,佛主的神念并未在此处过多停留,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
姜小鱼不敢放松,依旧保持着高速移动,直到感觉那股如芒在背的锁定感彻底消失,才略微减缓速度,长长舒了一口气。炼虚期大能的神念,实在太过恐怖。
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前方那缕指引方向的万妖祖心气息上。这缕气息变得愈发活跃,如同归巢的倦鸟,指向性明确无比。
沿着浑浊的河岸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河岸变得开阔,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而在沙地的中央,竟然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由某种苍白玉石砌成的残破亭台。
亭台大半已经坍塌,只剩下几根斑驳的柱子和半个顶盖,但在亭台的中心,却有一团极其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柔和白光在静静燃烧。
那团白光散发出的,并非妖气,也非幽冥死气,而是一种……纯净的、带着淡淡悲伤与安抚意味的往生之力!与这整个无间鬼域的遗忘与死寂格格不入!
而姜小鱼魂体内那缕万妖祖心气息,此刻正剧烈地颤动着,目标直指那团白光!
“这是……”姜小鱼心中惊疑,小心翼翼地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她看清了那团白光的核心——那并非纯粹的光,而是一个极其淡薄、几乎透明的女子残魂。她身着古朴的宫装,面容模糊,双眼紧闭,仿佛沉睡了万古岁月。那纯净的往生之力,正是从她这缕残魂中散发出来的。
似乎是感应到了祖心气息的靠近,那女子残魂微微颤动了一下,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纯净,却又蕴含着看尽沧海桑田、渡尽万千亡魂的无尽慈悲与疲惫。
她的目光落在姜小鱼身上,尤其是在她魂体内那缕躁动的祖心气息上停留,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追忆,有悲伤,还有一丝……释然?
“皇者……的气息……”她的声音空灵而虚弱,直接响在姜小鱼的心底,“无数岁月了……终于……等到了……”
“前辈是?”姜小鱼恭敬行礼,她能感觉到,这残魂虽弱,但其本质极高,那纯净的往生之力,甚至让她魂体内的伪功德金身都感到一丝舒适与安宁。
“吾名……已随岁月淡去……或许,曾经的生灵,称吾为……‘孟婆’之一……”女子残魂轻声说道,语气带着无尽的怅惘。
孟婆?!地府执掌忘川,司掌往生汤,洗去前世记忆的孟婆?!
姜小鱼心中再次掀起波澜。一位孟婆的残魂,为何会陨落在此?而且听其语气,她似乎是“之一”?
“前辈是孟婆?那忘川河畔的孟婆……”
“那是后来者……承接职责罢了……”女子残魂,或者说,初代孟婆的残念微微摇头,“吾乃最初奉命,梳理轮回,执掌‘往生之息’的……第一批使者之一。在那场……波及三界的动乱中,轮回受损,忘川逆流,吾为护住一缕轮回本源,遭劫陨落,残魂携此本源,流落至此……被遗忘法则侵蚀,日渐消磨……”
她的话语,揭示了更加古老而惨烈的秘辛。上古动乱,轮回受损,初代地府神明陨落!
“吾能感应到……你身上,不仅有皇者之心碎片,还有……陆之道那小家伙的‘洞察’印记……以及,一丝被扭曲的‘往生信物’气息……”初代孟婆残念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一切,“地府……如今可是出了大变故?轮回……是否再次被侵蚀?”
姜小鱼心中凛然,不敢隐瞒,将佛主了尘叛变,勾结幽冥宗,欲启动九幽冰封仪式,接引尊者,篡改阴阳轮回之事,简明扼要地告知。
“果然……贼心不死……”初代孟婆残念叹息一声,带着早已预料的悲凉,“当年动乱,便有幽冥余孽与地府内鬼兴风作浪,未想无尽岁月后,依旧如此……那‘尊者’,恐是上古被封印的某位幽冥君主……”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姜小鱼魂体内的祖心气息上。
“你能来此,引动吾这缕即将消散的残念,是皇者冥冥中的指引,亦是轮回的一线生机……”她缓缓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向自己心口那团最纯净的往生白光核心,“吾这缕残魂,已与这丝轮回本源相融,即将彻底归于虚无……但在此之前,可将此本源,以及吾对‘往生’法则的最后感悟……赠予你……”
“前辈?!”姜小鱼震惊。
“莫要推辞……”初代孟婆残念的声音愈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本源,虽只一丝,却是最纯净的‘往生之息’,或可助你……对抗那被扭曲的轮回之力,净化幽冥污染……更重要的……它能作为‘引子’……”
她的身形开始变得更加淡薄,那团纯净的白光却愈发璀璨。
“九幽冰封仪式,其核心之一,便是扭曲并掌控部分轮回权柄,接引幽冥……欲破此局,需以更正统、更本源的轮回之力介入……吾赠你此息,你需……找到散落的其他轮回神器碎片,或……得到当代执掌轮回的阎罗认可……以其为基,或可……在仪式关键时刻,撼动其根基,争夺轮回控制权……”
那团纯净的白光,缓缓从她心口剥离,化作一道温暖的能量流,如同涓涓细流,涌入姜小鱼的魂体。
没有狂暴的冲击,只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融合。这股纯净的往生之息,与她伪功德金身中的地府权限部分产生了奇妙的共鸣,让她对“往生”、“轮回”的规则,有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晰感悟。魂体内因连番大战和遗忘法则侵蚀带来的暗伤,也在被这股力量缓缓滋养、修复。
【获得特殊状态:“初代孟婆的祝福(残)”。效果:微弱提升对轮回法则的亲和与理解;获得特殊能量“纯净往生之息(微量)”;对幽冥污染抗性永久小幅度提升;魂体暗伤加速恢复。】
【收录关键信息:“上古动乱导致轮回受损初代神明陨落”;“九幽冰封仪式核心涉及扭曲轮回权柄”;“纯净往生之息可干扰仪式并需寻找轮回神器或阎罗认可”。】
“孩子……记住……轮回……非是枷锁,而是……秩序与希望……”初代孟婆残念的身影几乎完全透明,她最后看了一眼姜小鱼,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那缕万妖祖心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解脱,“告诉皇者……旧臣……尽力了……”
话音落下,她的残魂如同破碎的泡沫,彻底消散在昏黄的空气中。那座残破的苍白亭台,也仿佛失去了最后支撑,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原地,只留下一片空寂,以及姜小鱼魂体内那股新生的、温暖而纯净的力量。
她站在原地,久久无言。金鹏大圣,陆之道,初代孟婆……这些古老的存在,为了守护各自的信念与职责,相继在她面前燃尽了最后的存在。这份沉重,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但也让她的意志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玄铁,愈发坚韧。
她握紧了拳头,感受着魂体内新增的“纯净往生之息”与“阎罗洞察印记”,以及那稳步恢复的力量。
目标更加清晰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返回地府或阳间的路,利用新获得的力量和信息,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破坏仪式,拯救墨临,粉碎幽冥宗和佛主的阴谋!
她最后看了一眼初代孟婆消散的地方,深深一躬,然后毅然转身,沿着遗忘之河,继续向下游前进。
现在,她不仅要躲避可能的追捕,更要主动寻找离开这无间鬼域的出路!
然而,她并未察觉到,在她吸收那缕纯净往生之息的时候,怀中那枚一直安静的渡厄钱,其内部那扭曲的往生规则,与这纯净的往生之息,产生了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水火不相容般的微妙冲突与吸引。
这冲突,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其涟漪,正悄然向着鬼域深处,某些更加古老、更加不可名状的存在荡漾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