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迈出两步,锁魂阵的金光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了一下。
脚底的碎石突然浮起半寸,又落下,发出细微的“咔”声。不是地震,是规则在抖——这种动静我熟,三千年前封印十八渊时,每一道阵纹崩裂前都会先静一刹,然后整个空间像纸一样被撕开一道缝。
但我没回头。
身后那股气息变了。刚才还怒得要撕了我,现在反倒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淡了。不对劲。鬼王的身体本该瘫着,可我眼角余光扫到他指尖抽了一下,像是被人远程牵动的木偶。
“你抖什么?”我开口,声音不高,“不是要让我生不如死吗?怎么,改主意了?”
没人答话。
风停了,灰也不卷了。阵中九重金链依旧缠着那具躯壳,可我左眼的琉璃镜忽然发烫,像是有根针在轻轻扎。我抬手按了下镜框,脑海里《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一行小字浮出来:
【寄生型存在识别失败,检测到双重命轨重叠,建议启动魂影辨伪诀】
行吧,老朋友还挺敬业。
我袖中指尖一掐,口诀默念。这法子不靠眼睛,靠的是对命运语法的纠错能力——就像发现一篇文章里有两个主语共用一个谓语,逻辑不通,必有假货。
果然。
鬼王体内,两条命轨纠缠在一起。一条残破不堪,像是早就死了;另一条却鲜活得很,正顺着眉心往下滑,像是准备撤退。
呵,跑得还挺急。
我冷笑一声,猛然转身,折扇甩出。扇骨撞上空气,竟自行展开,画出一道金纹,悬在半空。
“既然你不肯自己下来,那就——”我手指一点扇面,“我帮你画个图。”
话音落,扇面上的纹路忽然活了。原本刻着的冷笑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狗至少有窝”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动态画面:
鬼王跪地,头颅裂开,黑雾从眉心涌出,凝聚成一张半透明的脸——正是渊主的模样,嘴角咧着,眼神阴狠。那张脸正一点点脱离鬼王的身体,像蛇蜕皮。
阵中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愣了一瞬。
星盘要是在这儿,估计已经弹幕刷屏:“前方高能!”“这波属实离谱!”“主播开挂了吧?”
但这不是幻术,也不是推演,是《天命漏洞手册》借我神魂之力投映的真实因果。它不讲道理,只记事实。你干过什么,它就给你放什么,跟直播间回放似的,没法删。
“原来如此。”我盯着那幅画,语气轻得像在点评天气,“你根本没来。来的只是你的一缕恶念,附在鬼王身上当替身。啧,堂堂渊主,现在连出场都要找人代班?”
鬼王的身体开始变透明,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里面扭曲的黑气。那张由黑雾凝成的脸还在挣扎,试图缩回去,可扇面金纹一震,直接锁死了它的退路。
“你以为藏得好?”我往前走了一步,靴底踩碎一块焦石,“可你忘了,寄生体和宿主之间,命轨会有0.3秒的延迟。就像复制粘贴,总会慢半拍。”
我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点金光。那光不刺眼,却让整个锁魂阵嗡鸣起来,仿佛天地都在避让。
“你不是说要让我生不如死吗?”我眯起眼,“现在,轮到你尝尝——被当众扒皮的滋味。”
渊主的脸扭曲了,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楚昭……你以为这就完了?我不过是分身!本体仍在十八渊深处!你杀不了我!我本就是虚妄!是概念!是三界必须存在的黑暗面!”
“对对对,”我摆摆手,“你是大人物,你是必要之恶,你是天道亲儿子。可问题是——”我顿了顿,扇子一敲掌心,“你现在连个完整身体都没有,还得借别人的尸体撑场面。你说你混得多惨?连鬼都不如。”
“你懂什么!”他嘶吼,“没有我,三界失衡!众生堕落!秩序将崩!”
“哦,那你倒是崩一个给我看看?”我嗤笑,“三千年来你干了啥?搞点阴谋,骗几个蠢货,再派个傀儡来装鬼王?结果呢?被我两句话气得现原形,连替身都保不住。”
我逼近一步,金光在指尖跳动:“你说你是黑暗面,可真正的黑暗,是躲在谎言后面不敢见光的东西。你现在算什么?一个连真身都不敢露的——外包员工?”
“闭嘴!”他咆哮,黑雾狂涌,试图冲破扇面禁制,“你不过仗着那本破书!若无《天命漏洞手册》,你什么都不是!”
“嗯?”我歪头,“你还知道那本书?看来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嘛。”
“我早看穿你了!”他咬牙,“你根本不是此界之人!你本不该存在!你才是那个最大的漏洞!”
空气忽然凝固。
我笑了,笑得有点冷。
“你说得对。”我点头,“我确实不该存在。”
他一愣,像是没想到我会认。
“可问题来了。”我抬起手,金光直指他眉心,“既然我是个漏洞,那我删你,算不算系统自检?”
他瞳孔骤缩。
我指尖一动,金光射出。
那一瞬,鬼王的身体彻底崩解,化作灰烬飘散。而那张由黑雾凝成的脸,在空中剧烈扭曲,发出无声的嘶吼,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穿。
金光没击中他,而是钉在他背后的阵纹上。那一处符文瞬间亮起,显现出一道隐秘的连接线——通向远方某处深渊。
找到了。
我盯着那道线,嘴角微扬。
“分身的位置,标记完毕。”
渊主的脸在消散前最后一刻,死死盯着我,声音断续:“你……逃不脱……天道……审判……”
“审判?”我收手,扇子合拢,轻轻拍了拍肩上的灰,“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千年。”
我转身,目光扫过地上鬼王残留的衣角。那件华服上绣着“鬼王”二字,金线已经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我蹲下,指尖捻起一角布料,轻轻一搓,化为飞灰。
“你说你是鬼王?”我自言自语,“那你倒是告诉我——阎罗王知道你冒名顶替吗?”
没人回答。
风又起了,卷着灰打了个旋。
我站起身,折扇指向那道通往深渊的符文连线,金光再度凝聚。
这一次,我没再说话。
金光蓄势,即将顺着那道线反向追踪,直捣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