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焦土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轻轻落下。
我站在原地没动,折扇已经收进袖中,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一击的震感。寒星靠在阵眼边上,手搭在星盘碎片上,指节泛白,但没松。她知道现在不是撤的时候。
那边,仙尊的身子还在抖,像被风吹垮的枯枝。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肩头,黑烟从伤口里往外冒,混着血丝,在空中扭了几下,又缩回去。那眼神,一半是恨,一半是疼,还有点……说不出的慌。
“三日后……我必取你性命……”
声音断得厉害,像是喉咙被人捏住又放开。
我没笑,也没回头。只是慢慢抬起手,把袖口理了理,动作不急,也不慢。然后忽然转身,一步踏出,脚底碾碎一块烧裂的石板。
“你说三日后取我性命?”
我歪了歪头,语气像在听谁讲了个冷笑话。
“那你听好了——”
扇子猛地展开,银纹在残光下闪了一下,直指他面门。
“三日后,我取你狗命。”
话出口那一刻,整个战场静了一瞬。连风都停了。远处云层裂开的地方,有道微弱的雷光闪过,像是天在眨眼。
他瞳孔一缩,想抬手,却发现左臂根本不听使唤。那具身体,早就不是他的了。每一寸筋骨都在排斥这个外来的东西,就像当年那些被他吞噬的人,临死前也在挣扎。
“你……”他咬牙,“不过是仗着旧伤占便宜!”
“旧伤?”我冷笑,“你以为我是靠记仇活着的?我是靠记得清楚。”
往前再走一步,扇尖轻挑,点在他肩头渗出的黑血上。血滴落地,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这具身体,撑不过三日。”我说,“经脉逆冲、神魂溃散、五感失序。你现在每动一下,都是在加速它崩坏。别说换壳,你连爬都爬不稳。”
他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怒火。
“那你呢?你能活多久?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凭什么站在这里宣判我的死期?”
我笑了。
不是嘲讽,也不是得意。
就是纯粹觉得好笑。
“凭我记得他夜里翻身要人扶,凭我知道他下雨天胳膊胀得睡不着,凭我清楚他杀我徒弟时嘴上说着‘正道无情’,心里却抖了一下。”
扇子轻轻一抖,空气中残留的雷劫余波被引动,顺着地面窜向他脚下。
“更重要的是——”
我盯着他,“我比你更懂这具身体怕什么。”
话音未落,他身后突然凝聚出一道血刃,刚成型,就被那道电弧劈中,炸成一团红雾。
仙尊的身体晃了晃,终于跪倒。
黑烟翻腾,想要逃逸,却被护法阵的金光压住,只能蜷缩在躯壳周围,像条受伤的蛇。
“你输了。”我说,“不是输给我,是输给这具身体对我的记忆。”
他没说话,只是喘着气,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寒星这时缓缓站了起来。她脸色还是白的,但站得稳。星盘碎片被她收回腰间,动作干脆利落。
“主人。”她开口,声音不大,“接下来怎么办?”
我看她一眼,又转回头,盯着那具摇摇欲坠的躯壳。
“他说三日后取我性命,我就给他个期限。”我说,“三日后,玄冥阁外,不见不散。”
“他要是不来呢?”
“他会来。”我合上折扇,轻轻敲了两下掌心,“因为他没得选。他现在就像个住在别人家里的贼,水电不通,邻居报警,房东还拿着钥匙站在门口等着他出门。”
寒星眨了眨眼,忽然笑了:“那他还真挺惨。”
“惨?”我摇头,“他不惨,他是活该。”
转身朝她走去,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风重新吹起来,带着烧过的味道。
“走吧。”我说,“准备决战。”
她点头,没多问,就跟在我旁边。我们并肩穿过废墟,脚下是碎裂的符文和焦黑的石块。远处云海裂开一道缝隙,隐约能看见玄冥阁的轮廓,像一把插在天地之间的刀。
身后,那具仙尊之躯终于彻底倒下,黑烟缩成一团,贴着地面蠕动,不敢追,也不敢散。
三日之限,已定。
我不回头看,只低声说:“你信不信,他现在最怕的不是死,是三天后见不到我?”
寒星想了想:“怕你放他鸽子?”
“对。”我笑了笑,“他这种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无视。”
她也笑了,虽然还有点虚弱,但笑得坦荡。
“那咱们就让他好好等着。”
走到云裂边缘,我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一本破旧的册子。封面看不出字迹,边角卷起,纸页发黄,像是被翻过几千遍。
《天命漏洞手册》。
我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写着:“仙尊类宿体,情感压抑者,易在第三日夜半出现梦魇反噬。”
又翻一页:“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
再翻:“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
我合上书,塞回怀里。
“正好。”我说,“三天时间,够我把所有‘不小心’的漏洞,都安排到位。”
寒星看着我:“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回头看了眼远处蜷缩的黑影,“做点让天道后悔让我存在的事。”
她没再问,只是握紧了腰间的星盘碎片。
我们继续往前走,身影渐渐没入云裂深处。
风停了。
焦土之上,只剩下一具倒下的躯壳,和一团瑟瑟发抖的黑烟。
三日后。
玄冥阁外。
不见不散。
我右手按在青铜夔龙簪上,指尖微微用力。
左眼琉璃镜下,一行小字悄然浮现:
“楚昭此人,本不存在。”
我眨了眨眼,字迹消失。
很好。
那就让这不存在的人,亲手把存在的规则,撕个干净。
走出十步后,我忽然停下。
寒星跟着顿住。
“怎么了?”她问。
我望着前方裂缝中浮动的一缕幽光,轻声道:
“你说,如果三天后他带帮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