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云压到百丈外时,我收了扇子。
寒星站在阵心,手里的星盘碎片已经嵌进地面,像一颗钉子楔进了命运的裂缝。她没说话,但肩膀绷得笔直,锁骨下的皮肤微微发烫,那是血契在回应即将到来的风暴。
冥河老怪把水壶拎到了胸前,壶口朝下,黑水悬在边缘,一滴没落。他盯着那片翻滚的红雾,嘴里嘀咕:“这味儿比上次我去奈何桥边吃烧烤还冲。”
我没理他,低头看了眼袖子里飘出的一角羊皮纸——残页自己飞出来了,边上烧着蓝火,字迹歪歪扭扭浮现:**“渊主三息后至。”**
字刚显完,火苗一跳,纸片缩回我怀里,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抬脚往前走了半步,正好踩在护法阵最外圈的逆纹上。脚底传来一阵微弱的震颤,像是大地在打嗝。阵法通了,灵流稳了,冥河水和星盘之力在符文里转成了一股暗劲,只等一个引爆点。
“老怪。”我开口,“你的水幕能撑几秒?”
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边的牙:“三秒。多一秒算我输。”
“够了。”我说,“寒星呢?”
她抬头看我,眼尾那颗朱砂痣像是被点了火:“十息,没问题。”
我点点头,扇子在掌心敲了一下:“那我就给他来个关门放狗——不对,是开门请客。”
话音刚落,远处血云猛地一顿,像是被人踩了刹车。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护法阵的外壳泛起一层淡光,像肥皂泡表面那种流动的虹彩,轻轻晃了晃,稳住了。
寒星的手攥紧了戟柄,指节咔地响了一声。
“别紧张。”我说,“他又不是来给你发红包的,犯不着这么正式。”
“可他来了。”她咬牙,“真的来了。”
“我知道。”我眯起眼,左眼的琉璃镜映出一道白影正在云中缓缓升起,“他还穿着那件白袍子,手里串着骨头珠子,闻着一股过期桂花糕的味道——跟三百年前一模一样,审美停滞啊。”
冥河老怪哼了一声:“你当年骗我半口牙的时候,也没见你讲究。”
“那是投资。”我轻笑,“现在回报期到了。”
血云开始收缩,不再是漫无边际地铺展,而是朝着中心凝聚,像一只慢慢握紧的拳头。甜腥味越来越浓,夹杂着一丝腐朽的香料气,熏得人脑仁发胀。
护法阵轻微震颤,符文流转速度加快了一分。
“准备。”我低声说。
冥河老怪手臂一抖,壶中冥河水如黑蛇窜出,在空中织成一张半透明的幕布,横在我们与血云之间。水流细密交错,隐隐有阴魂虚影在其中游走,发出无声的嘶吼。
寒星深吸一口气,双膝微曲,长戟横于身前。她体内的血契彻底亮了起来,光芒顺着经络爬到指尖,又注入阵心。星盘碎片嗡鸣作响,篆文疯狂滚动,突然刷出一行弹幕:**“前方高能!全员趴下!”**
我没动。
阵法全面激活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天地规则出现了短暂的迟滞——就像程序加载时卡了个帧。这种感觉很熟悉,三千年来,每次我要动点手脚,世界都会这样愣一下。
这次是因为阵法触发了某个隐藏协议。
《天命漏洞手册》在我脑子里自动翻页,但没有新内容跳出来。它不急,我知道它在等——等对方先出手,等规则真正碰撞,才会给出反击的批注。
“楚昭。”冥河老怪忽然低声道,“你说他真信自己是为了三界好?”
“他当然信。”我冷笑,“疯子都觉得自己清醒,骗子都觉得别人蠢。他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估计是对着镜子说‘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还得练语气。”
“这句台词都快成他的道号了。”老怪啧了一声。
“所以他注定赢不了。”我抬起扇子,指向血云中央,“因为他连装都不想装得像一点。”
血云终于裂开一道口子。
白袍身影踏出,广袖随风扬起,眉心朱砂鲜艳欲滴。他悬浮半空,目光扫过水幕,落在护法阵上,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笑意。
“楚昭。”声音温润如旧友重逢,“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
我翻了个白眼。
“我说你能不能换句开场?”我扬声,“我都听吐了,你当自己是复读机成精?”
他笑容不变,仿佛没听见嘲讽:“你设此阵,阻拦天意,只会让劫难延宕,众生受苦。”
“哦。”我点头,“所以你是来替天行道的?那你刚才怎么不跟着雷公电母一块走?人家下班了你才来打卡,是不是有点晚?”
“他们执法有误。”渊主语气悲悯,“而我,只为终结混乱。”
“终结混乱?”我笑了,“你就是混乱本身。你要是去参加三界年度评选,奖项名称都得写‘最佳反向治理贡献奖’。”
寒星忍不住噗嗤一声。
渊主眼神微冷,但很快又恢复慈祥:“你始终不肯明白,秩序需要牺牲。”
“我明白得很。”我打断他,“你要杀我,因为我是漏洞;我要活着,因为我就是补丁。咱俩谁也别给谁上课,省得浪费表情。”
他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抬起了手。
骷髅念珠缓缓转动,九柄血刃自背后浮起,排列成环,刀尖全部对准护法阵。
空气温度骤降。
冥河老怪低喝:“来了!”
水幕瞬间加厚,黑水中浮现出无数哀嚎面孔,拼死抵住那股压迫。阵法外壳再次泛光,这一次,光芒由白转金,像是被点燃了引信。
寒星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星盘碎片上。鲜血渗入符文,整座阵法猛然一震,灵力循环提速三成。
我站在最前面,扇子垂在身侧。
渊主的气息全面压下,像一座山悬在头顶,随时会砸下来。但我能感觉到,水幕撑住了前三秒,阵法扛住了后续冲击。
时间,刚刚好。
“老怪!”我喊。
“知道!”他猛拍水壶,最后一股冥河水倾泻而出,灌入阵基。
“寒星!”
“在!”她怒吼一声,双臂发力,将长戟狠狠插进阵心。
我抬起左手,琉璃镜映出天空扭曲的倒影。右手折扇一划,割破指尖,一滴血落在阵纹交汇处。
嗡——
整座山都在震。
护法阵彻底激活,光芒内敛,表面平静如死水,内部却蓄满了雷霆之势。它不再防御,而是变成了一张网,等着猎物主动踏入。
渊主看着这一幕,终于变了脸色。
“你……竟敢以阵为饵?”
“不然呢?”我笑着往前走了一步,“你以为我是为了保命才布这阵的?”
他瞳孔微缩。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来请你吃饭的。”
“饭?”
“对。”我扬起扇子,指向他,“就等你进来,好关门——”
血云剧烈翻腾,九柄血刃同时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渊主终于察觉不对,想要后退。
太晚了。
阵法核心轰然启动,一道看不见的力场扩散开来,将他锁定在百丈范围内。
我最后说了一句:
“——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