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盖的缝隙里,第一缕丹光刚冒出来,那群人眼睛就红了。
不是夸张,是真的泛着血丝,像饿了三天的野狗看见肉骨头。有个穿灰袍的家伙往前一扑,手还没碰到水幕,就被后面的人一脚踹在膝盖上,整个人摔了个狗啃泥。他爬起来也不恼,反而笑,嘴角咧到耳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手指轻轻敲了敲扇骨。
寒星站我身侧,长戟横在胸前,呼吸稳得不像话。她扭头看我一眼:“主人,要收网了?”
我没答,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正一页页翻过,像是有人在我颅内哗啦啦抖纸。突然,一行小字跳出来——“怀药者可近炉三息,逆毒成势”。
我顺着视线扫过去,落在那个紫袍首领腰间。他左侧衣袋鼓了一块,形状规整,八成是玉瓶。这人刚才还嚷着要砸炉分丹,现在反倒退了半步,眼神死死盯着水幕,像是怕别人抢在他前头。
有意思。
我偏头对寒星说:“你那戟尖,还能再快半寸吗?”
她咧嘴一笑,牙白得晃眼:“主人说多快,就多快。”
话音未落,那紫袍首领猛地抬剑,一道青芒劈向水幕。
“轰!”
水幕剧烈震荡,表面裂开蛛网状纹路,像块被砸中的冰面。紧接着,七八件法宝齐齐出手,火球、飞针、铁链全往丹炉招呼。地面炸出数道裂痕,碎石飞溅,有两人被余波掀翻,撞在墙上半天没爬起来。
水幕撑不住了。
就在第二剑即将落下时,寒星动了。
她一步踏出,长戟横扫,戟刃与剑锋撞在一起,刺啦一声,火星四溅。她手臂没抖,脚底却陷进地砖半寸。
“试试?”她声音不大,但整个丹室都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她锁骨下的契纹骤然亮起,赤红如熔岩奔涌,一股阴寒气息从她体内炸开,像深潭底下突然掀起了风暴。空气瞬间冷了几度,有人打了个哆嗦,发现呼出的气都带白雾。
冥河老怪哈哈一笑,从柱子后头蹿出来,船桨往地上一顿:“我债主的狗,也敢动?”
他袖子一甩,百条漆黑锁链破空而出,跟活蛇似的缠上群修手腕脚踝,“啪啪”几声全给掼在地上。有个修士还想掐诀,结果指尖刚动,脖子就被链条勒住,脸涨成猪肝色。
紫袍首领还想跑,我扇尖一点他胸口,把他钉在原地。
“解药。”我说,“拿出来。”
他咬牙不动。
寒星冷笑一声,掌风掠过他怀中,那只青玉小瓶已落入她手。她看都没看,反手一掷,瓶子穿过水幕,精准落入丹炉裂缝。
“渊主要废丹,我偏让他成!”
瓶子落进去的刹那,炉内腥香忽然一转,变得清冽通透。原本乱窜的金光稳了下来,缓缓凝聚成一颗浑圆丹影,在炉心滴溜溜打转。
成了。
群修全傻了眼。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现在一个个跪在地上,被锁链压得抬不起头。有几个修为低的,鼻孔渗血,眼神发直,估计经脉都被寒星那一震震出了问题。
冥河老怪拄着船桨走过来,酒壶往嘴边一送,可惜忘了里面早就空了。他咂咂嘴,冲我挤眼:“债主,这回算你赢一半。”
我没理他,目光落在丹炉上。
第一颗丹已经成型,悬浮在炉心,通体金黄,表面浮着细密符文,像活的一样流转。它还没出世,但灵气波动已经让整个丹室嗡鸣不止。
寒星站回我身边,喘了口气,擦了擦额角汗:“累死我了,这帮人真不经摔。”
“你倒是威风了。”我说,“下次别等我问,直接动手。”
她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手按在锁骨位置。
我知道她在疼。血契催得太狠,伤的是本源。但她没吭声,只是把长戟插回腰间,站得笔直。
冥河老怪绕到水幕后头,伸手摸了摸那层幽蓝屏障,啧了一声:“这药一进去,炉子里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原先是个毒饵,现在倒真成了仙丹。”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碰。”我说。
“可不是。”老头咧嘴,“谁吞下去,谁就得替渊主办事。你猜他想让谁吃?”
我没答。
但我清楚他在想什么。
渊主不会平白设局。三颗丹,三种用途。上品引人,中品惑心,下品……才是真正的杀招。
而眼下这颗,已经被我们改了性子。
它不再是祭品的诱饵,而是变数本身。
我转身看向跪地的群修,一个个垂头丧气,刚才的凶相全没了。有个年轻弟子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希冀,像是在等我说“你们可以走了”。
我不可能放他们走。
这些人一旦出去,就会变成游荡的火种。哪怕只有一人误服其他两颗丹,也会引发连锁崩塌。到时候别说丹室,整座渊底都会炸成渣。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留在这里,等到——
“主人。”寒星忽然拉我袖子,“你看炉子。”
我回头。
丹炉底部的裂缝正在收缩。不是自然闭合那种,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推着,慢慢愈合。与此同时,炉心那颗金丹微微颤动,似乎在抗拒什么。
不对劲。
我立刻翻开《天命漏洞手册》,一行新字浮现:“丹成则召主,血脉共鸣。”
糟了。
这丹一成,就会唤醒渊主的感应。他能顺着血脉联系找过来,甚至……直接操控持丹者。
我抬手就要敲炉壁打断进程,寒星却抢先一步拦住我。
“等等!”她盯着炉子,“它在动。”
不是错觉。
那颗金丹缓缓旋转,忽然朝炉口飘去。速度不快,但轨迹稳定,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它想出来?”冥河老怪眯眼,“主动出世?这可不常见。”
“不是想出来。”我盯着炉缝,“是有人在叫它。”
话音刚落,丹炉轻震。
金丹停在出口处,微微摇晃,像在犹豫。
然后,它突然转向,朝着寒星的方向偏了一寸。
所有人愣住。
连冥河老怪都瞪大了眼:“它……认她?”
寒星自己也懵了:“我?我可没吃过它一口!”
我盯着她锁骨下的契纹,心头一沉。
血契是用我的血签的,而我的血……来自三千年前那个还未堕入缝隙的神官之躯。那时的我,执掌天律,曾亲手封印过十八渊的源头。
换句话说,我的血,是渊主的克星。
而这枚丹,虽被改了毒性,但本质仍是渊中产物。它感知到寒星体内流淌的契约之力,等于闻到了天敌的气息。
所以它不敢出。
我冷笑一声:“好家伙,渊主炼了半天,原来是给我养了个听话的。”
“那现在怎么办?”寒星挠头,“它卡那儿了,不上不下。”
“让它出来。”我说,“但不能让它落地。”
冥河老怪秒懂,抬手一招,一条锁链从水幕中探出,悬在炉口上方。
“来,乖。”他对着炉子吹了声口哨,“别怕,叔叔接你。”
金丹颤了颤,终于缓缓升起。
就在它离开炉口的瞬间,整座丹室猛地一晃,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
寒星脸色变了:“它醒了。”
“嗯。”我盯着那颗悬浮的金丹,“轮到他出场了。”
冥河老怪把锁链绕在指间,嘿嘿笑:“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的丹被人拿锁链挂着玩,会不会气得吐血?”
“不会。”我说,“他会直接杀过来。”
话音未落,丹室顶端的石砖突然一块块剥落,露出漆黑的洞口。一股腥风灌下,夹杂着低语般的笑声。
“楚昭……”那声音慢悠悠响起,像钝刀刮骨,“你总是,坏本座的好事。”
寒星握紧长戟,抬头怒视黑洞:“有本事下来打啊!躲上面算什么英雄!”
我抬手拦住她,目光冷了下来。
来了。
游戏才刚开始。
锁链上的金丹轻轻晃动,映着幽光,像一只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