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骨上的热度还在往上窜,像有根烧红的针顺着指节往骨头缝里钻。
我盯着那颗浮在炉心的九转仙丹,金光一圈圈转得挺规律,跟心跳似的。寒星站在我左后半步,戟尖朝下,呼吸压得很低,但她手指一直在抖——不是怕,是兴奋。她这人就这样,一碰上要出事的苗头,手就痒。
“主人?”她轻声问,“刚才那一下……是不是又来了?”
我没吭声。
袖子里的东西动了。
不是错觉,也不是风。那玩意儿本来该老老实实窝在内衬夹层里,结果现在居然自己往外拱,像是被谁从里面推了一把。
下一秒,它飘了出来。
巴掌大的破羊皮卷,边角烧着幽蓝火苗,不烫手,但照得人眼疼。它悬在半空,字迹蠕动,声音断断续续,像个卡频的老收音机:
“楚昭……杀劫……在丹炉……”
我眼皮一跳。
它没说完,火突然灭了,整张纸“啪”地掉下来,正好落进寒星怀里。
她吓一跳,差点把戟抡出去:“又来这套?说一半就歇菜?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再这样我把你当厕纸用了。”
残页没反应,蜷成一团,表面文字缩成小点,跟冬眠的虫子一样。
我伸手想拿回来,指尖刚碰到边缘,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猛地翻了一页。
**“言尽则夭,泄天机者必遭反噬。”**
哦,明白了。它不是不想说,是说了就得挨劈。
我收回手,目光重新钉回丹炉。
杀劫在丹炉?
这话听着像废话。那玩意儿本身就是个毒饵,谁碰谁死,还能不是杀劫?可残页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示警,尤其还是这种半截话。它以前也报过险,但都是等我先问,它才挤牙膏似的吐几个字。这次倒好,主动出击,说完就装死,显然是撞上了硬规矩。
寒星抱着残页,一脸懵:“它刚才说‘杀劫在丹炉’,是指那颗丹药会炸?还是炉子底下埋了雷?”
“都不是。”我冷笑,“它说的是——杀我的劫,源头在丹炉。”
她愣住:“啊?不是陷阱吗?怎么还分‘杀别人’和‘杀你’?”
“普通修士进来,顶多中毒变傀儡,算不上劫。”我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琉璃镜,镜面微震,像是有东西在里面高速运转,“可我要是出了事,那就不是中毒这么简单了。是规则崩塌,是命运链条断裂,是三界打补丁的程序突然发现——哎?这个补丁本身是个病毒。”
她说不出话了,只把残页抱得更紧。
我盯着炉底那道封丹咒,符纹依旧稳定,金光也没变。可就在刚才那一瞬,我好像看见它闪了一下——不是明灭,是纹路本身扭曲了半秒,像被人用橡皮擦蹭过一笔。
有人在改规则。
而且手法很熟。
“渊主的人快到了。”我说。
寒星立刻绷直身子:“多少人?带头的是谁?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把这炉子掀了?”
“不急。”我摇头,“他们还没进来,就已经开始动手脚了。说明他们不怕我们走,也不怕我们毁丹——因为他们知道,这东西根本毁不了。”
她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眯起眼,“这炉子不是拿来炼丹的,是拿来‘养劫’的。它在等一个特定的人触碰,才能真正启动。而那个人——”
话没说完,残页突然在她怀里抽搐了一下。
寒星“哎哟”一声,差点扔出去。那张破纸又亮了点火苗,字迹重新爬开,拼出一行新词:
**“魔心为引,真火自生。”**
然后火灭,纸僵,彻底不动了。
我盯着那行字,脑中《天命漏洞手册》瞬间刷出三条批注:
**“凡以非本源之火炼丹者,必借外心为引。”**
**“魔修入阵,则丹火逆燃。”**
**“天道不认虚妄之誓,唯血契可通幽冥。”**
三句话串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这不是毒局。
是请君入瓮的祭坛。
他们根本不在乎谁来抢丹,因为真正的钥匙不是贪心,不是修为,而是——一颗魔修的心脏。
谁要是带着魔心靠近这炉子,封丹咒就会自动解除,九转仙丹瞬间激活,真火从内爆开,把整个丹室化成炼狱。而第一波被烧死的,反而是设局的人。
高明。
阴险。
还特么带调包的。
难怪残页刚才说“杀劫在丹炉”——它不是警告别人,是在提醒我:只要有个魔修冲进来抢丹,我就得跟着陪葬。而我偏偏还得留在这儿,不能走,不能毁炉,否则后面更大的局就断了线。
寒星看我脸色变了,低声问:“主人,咱们……还等吗?”
“等。”我握紧折扇,“但现在等的不是不怕死的,是等一个‘恰好是魔修’的不怕死的。”
她恍然大悟:“所以刚才那群人退得那么干脆,说不定就是故意的?放我们进来探路,等我们触发机关?”
“不止。”我冷笑,“他们退得那么整齐,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说明带队的那个,心里有鬼。他知道这丹不能碰,但他更知道——总有人会替他碰。”
正说着,通道尽头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不是脚步声,是地面传导的节奏,像是有人踩着特定步频往这边走。每一步间隔都一样,不快不慢,像是丈量过的。
寒星耳朵动了动:“来了。”
我抬手,示意她别动。
她默默退半步,手按在腰间星盘碎片上,血契纹路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低头看了眼扇骨缺口,那里的热度已经降了,但皮肤底下还有种麻痒感,像有什么东西正沿着经脉往上爬。
《天命漏洞手册》又翻了一页。
**“将死之局,常藏生机;将成之事,必有裂痕。”**
我勾了下嘴角。
行吧,既然你们想拿我当祭品,那就看看——到底是你们的局大,还是我的漏洞多。
通道深处,那股节奏越来越近。
我能感觉到空气在变,不是温度,也不是气味,是一种说不清的“重量”。就像你明知道头顶有块千斤石,但它就是不落,就这么悬着,压得人脊椎发酸。
寒星咬了下嘴唇:“主人,要是来的是个疯子,什么都不管直接扑上去抢丹呢?”
“那就让他抢。”我淡淡道,“反正死的又不是我。”
她咧嘴一笑:“也是,咱俩站这么远,他炸了顶多溅点灰。”
话音未落,通道拐角处,一道影子终于露了头。
黑袍,兜帽,手里拎着一根锈铁杖,杖头挂着个铃铛,却不响。
他一步步走进丹室,脚步依旧匀速,像是踩在某种看不见的格子上。
走到离丹炉还有十步时,他停下了。
抬头。
兜帽下是一张惨白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发紫,胸口起伏得很慢,几乎看不出呼吸。
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让我瞳孔一缩。
他说:
“楚昭,你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