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尽头的坑陷在地面上，形状歪斜，像是被谁硬生生抠走了一块祭骨。
我站在最后一级石阶上，掌心伤口还在渗血，一滴一滴落在扇骨缺口处，那地方烫得反常。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戟尖朝前，眼神扫着前方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
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
我也在等。
等这间丹室自己露出破绽。
头顶青铜丹炉悬空而立，炉底朝下，火纹已熄，却仍有热浪一圈圈荡出来。炉心正上方，一颗金光流转的丹药静静浮着，九道霞纹绕体旋转，香气钻进鼻腔时带着一丝甜腥。
九转仙丹。
好东西。
可惜不是给人拿的。
《天命漏洞手册》在我脑子里翻了一页，字迹浮现：**丹炉底部有符，破则丹毁**。
我笑了下。
难怪台阶尽头缺了块地砖——那是用来绊贪心人的。你往前一扑，脚踩错位置，炉底符咒一震，整颗丹炸成毒雾，百丈内活物全得烂肺。
典型的“请君入瓮”。
“主人？”寒星低声问，“那玩意儿……能碰吗？”
我没答，只把折扇往地上轻轻一点。
扇尖触地瞬间，一股细微震感顺着骨节传上来——不是来自地面，是来自炉底。那符咒还活着，像心跳一样微微搏动。
有人在维持它。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还不想让这局散场。
就在这时，台阶下方黑雾一涌，一团扭曲人影缓缓凝出，五官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淌着黑血。
是仙童的残魂。
他声音嘶哑：“谁碰谁死。”
寒星冷笑：“这话你上辈子就说过了，结果呢？冰棍儿一个。”
“此丹不容亵渎！”残魂抬手指向空中仙丹，“它是净化之源，是三界劫难的解药！你们若敢毁它——”
“解药？”我打断他，“那你现在怎么一副快断气的样子？”
他一僵。
“你碰过这丹。”我盯着他溃散边缘的魂体，“不止一次。你元神里那股味儿，和炉子里飘出来的毒是一样的。”
他猛地后退半步，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要害。
我慢悠悠抬起扇子，指着丹炉底部：“看见那道暗纹没有？贴在炉腹下面，偏左三寸，形如锁链。那是‘封丹咒’，作用不是保护丹药，是压住丹里的毒素不让它爆开。”
寒星眯眼细看：“所以……这丹本身就是个炸弹？”
“更准确地说，是个饵。”我冷笑，“专钓不怕死的。”
话音刚落，入口方向传来脚步声。
一群人从通道尽头涌了进来，修士打扮，气息驳杂，领头的是个金丹境的老道，手持拂尘，满脸红光，一看就是闻着香味赶来的。
“楚昭！”老道一见我就喝，“你占着宝物不取，莫非想独吞？”
我连眼皮都没抬：“你可以试试。”
“少装神弄鬼！”他身后一个青年怒吼，“九转仙丹现世，有缘者得之！你们两个外人凭什么拦路？”
“我不是拦路。”我淡淡道，“我只是提醒你们——这丹，沾了渊主的毒。”
全场一静。
“放屁！”老道大笑，“渊主之毒？那你倒是说说，哪儿来的毒？你亲眼见了？还是鼻子闻出来了？”
我懒得解释，只把扇子递到寒星手里：“撬。”
她接过扇子，反手用戟尖插进丹炉底座缝隙，轻轻一挑。
一道淡金色符纹显露出来，缠绕炉腹，末端隐入青铜纹路之中，正是那道“封丹咒”。
寒星吹了声口哨：“啧，还挺隐蔽。”
我朗声道：“此符一旦破裂，丹气逆冲，百丈内化为毒瘴。你们当中，有几个练过抗毒功法的？几个带了解毒丹的？几个能在渊主级别毒素里撑过三息的？”
没人说话。
但那个青年仍不信邪：“你空口白牙就想吓人？万一这是真仙丹，你只是想独占呢？”
“他说谎！”仙童残魂突然扑上前，“此丹纯净无瑕！乃天地至宝！谁若毁它，便是与三界为敌！”
我侧头看他一眼：“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已经被冻成冰雕了。”
然后我对那群修士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这位仁兄——他有没有碰过这丹？”
残魂剧震。
“你……你胡说！我怎会——”
“你元神颜色不对。”我走近一步，“正常残魂是灰白色，你是黑中带紫，那是中毒特征。而且你说话时魂体颤抖，不是因为愤怒，是因为毒在蚀你的本源。”
我抬手指着他胸口：“你碰过这丹，还想把它抢走。结果呢？丹没拿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你现在撑着不散，靠的不是执念，是丹毒在你体内形成的假性生机。”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像是被抽了骨头。
“不可能……我是为了……为了净化……”
“为了你自己升位吧？”我嗤笑，“你以为拿了这丹就能摆脱渊主控制？你早就是他养的蛊虫了。”
残魂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体从指尖开始崩解，黑灰簌簌掉落，像是被无形火焰烧尽。
最后只剩一句断续低语飘在空中：“谁碰……谁死……”
然后彻底消散。
现场一片死寂。
老道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咬牙挥手：“撤！这地方邪门得很！”
一群人迅速后退，脚步凌乱，谁也不敢再看那颗仙丹一眼。
只有寒星还站在原地，戟尖指着炉底符咒：“主人，现在怎么办？揭了它？”
我摇头：“不动它。”
“可这符要是被人不小心碰了……”
“那就让他们碰。”我看向空中的九转仙丹，“这丹不是宝，是钩子。有人设局，我们就等着鱼上钩。”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但刚才……我撬符的时候，感觉底下有东西回震了一下。”
我眉头微动。
低头看向扇子。
刚才那一撬，扇骨缺口处的热度更高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慢慢往外顶。
我伸手摸了摸那道裂痕。
刹那间，《天命漏洞手册》再次翻页，一行新字浮现：
**“丹未成，毒先熟。取之者，必承其祸。”**
我眯起眼。
原来如此。
这不是炼丹室。
是投毒台。
他们根本就没想炼出真正的九转仙丹，只是借这个名头，把渊主的毒扩散出去。只要有人敢拿，毒就会顺着经脉入侵，慢慢腐蚀神魂，最后变成新的傀儡。
高明。
阴险。
而且……已经开始生效了。
我抬头看着那颗金光闪闪的丹药，忽然觉得它不像灵药。
倒像个正在呼吸的心脏。
寒星察觉我的异样：“怎么了？”
我收回目光，把扇子重新插回袖中：“等。”
“等什么？”
“等下一个不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