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砚站在青瓦斑驳的门楼前,指尖的罗盘指针疯狂打转,铜壳与指针摩擦发出的“滋滋”声,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刺耳。这是他接手的第三十七个民俗调查委托,雇主是个匿名的古董商,只留下地址和一句诡异的嘱托:“查清沈宅的怨气源头,带一件‘活物’出来,酬金翻倍。”
沈宅坐落在云雾缭绕的龙眠山深处,始建于晚清,是当地望族沈家的老宅。据说沈家最后一代主人沈啸林在民国二十六年一夜之间满门暴毙,此后宅中怪事频发,附近村民路过时总能听见女人的哭声,久而久之,沈宅便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宅。唐砚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民俗研究者,兼通风水与古籍考证,这类带着历史谜团的凶宅,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推开虚掩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脆响划破山林的宁静。门轴上的铁锈簌簌掉落,扬起的尘埃在斜射进来的天光中浮沉,隐约可见庭院里疯长的杂草,半人高的蒿草间,散落着几段断裂的石狮子残肢,狮眼空洞地望着天空,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有人吗?”唐砚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宅院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声,像是女人的啜泣。他握紧腰间的桃木剑,这是祖父传下来的遗物,据说沾染过高僧的佛光,能驱邪避煞。
庭院尽头是正厅,匾额上“慎德堂”三个鎏金大字早已褪色,边角处还残留着灼烧的痕迹。正厅中央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套完整的茶具,茶杯里似乎还残留着半杯浓茶,只是茶汤早已发黑凝固,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唐砚伸手触碰桌面,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摸到了冰块。
“不对劲。”唐砚皱起眉头,沈宅荒废了近百年,按理说桌椅早该腐朽不堪,可这张八仙桌却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就像有人每天都在擦拭打理。他绕到八仙桌后,只见墙上挂着一幅全家福,相框的玻璃已经碎裂,照片上的人却清晰可辨。
照片里有七个人,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五个孩子,男人穿着长袍马褂,面容威严,想必就是沈啸林。女人穿着旗袍,眉眼温婉,只是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五个孩子中有四个男孩,最小的是个女孩,梳着两条小辫子,眼神空洞,死死地盯着镜头,看得唐砚浑身发毛。
他伸手想去触碰相框,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嗒、嗒、嗒”,像是有人穿着布鞋在地板上行走。唐砚猛地回头,正厅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门帘的晃动声。可那脚步声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谁?”唐砚拔出桃木剑,警惕地环顾四周。光线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云雾笼罩着整座古宅,让这里更显阴森。他注意到正厅两侧的厢房,左侧厢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像是烛火在闪烁。
脚步声正是从左侧厢房传来的。唐砚深吸一口气,握紧桃木剑,缓缓推开了厢房的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厢房里摆着一张梳妆台,台上放着一面黄铜镜子,镜子表面布满了铜绿,却依然能映照出模糊的人影。
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旗袍,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发梢还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她的手指正在梳理头发,动作缓慢而优雅,可唐砚却发现,她的手指异常苍白,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沈夫人?”唐砚试探着喊了一声。
女人没有回头,只是梳理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该来这里……”
唐砚握紧桃木剑,一步步走上前:“我是来调查沈宅的怨气源头,你到底是谁?”
女人缓缓转过身,唐砚看清她的面容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的脸苍白如纸,双眼浑浊不堪,眼窝深陷,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正是照片里的沈夫人!更诡异的是,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口边缘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怨气源头?”沈夫人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笑声刺耳,像是指甲划过玻璃,“就在这宅子里,就在你们脚下……”
话音未落,厢房的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房间里的烛火瞬间熄灭,只剩下黄铜镜子反射出的微弱红光。唐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蔓延到头顶,他挥舞着桃木剑,却什么也没碰到。
“嗒、嗒、嗒……”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来自四面八方,像是有无数人在围着他转圈。唐砚拿出罗盘,指针已经乱成一团,疯狂地旋转着,根本无法辨别方向。他只能依靠听觉,警惕地防备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他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那只手冰冷刺骨,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肤。唐砚低头一看,只见地板上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惨白的手从缝隙里伸出来,紧紧地抓着他的脚踝。紧接着,更多的手从地板下、墙壁里伸了出来,密密麻麻,像是无数只蜘蛛,朝着他抓来。
“滚开!”唐砚大喝一声,挥舞着桃木剑砍向那些手臂。桃木剑砍在手臂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砍在了烧红的烙铁上,那些手臂瞬间化为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可更多的手臂涌了上来,还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那些眼睛里充满了怨恨和痛苦,看得唐砚心神不宁。他知道,这些都是沈宅里的冤魂,他们被困在这里,无法超生。
唐砚咬了咬牙,从背包里拿出一张黄符,念动咒语,黄符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他将燃烧的黄符扔向那些手臂,火焰所到之处,那些手臂纷纷化为黑烟。趁着这个空隙,唐砚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去。
跑出厢房,唐砚发现整座古宅都变了样。庭院里的杂草消失了,石狮子也恢复了完整,正厅里的八仙桌上,茶杯里的茶汤冒着热气,仿佛刚刚有人喝过。墙上的全家福也变了,照片里的人都面带微笑,眼神温柔,再也没有之前的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唐砚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就在这时,他听到正厅里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清脆而天真。唐砚走进正厅,只见五个孩子在厅里玩耍,正是照片里的沈家子女。他们穿着民国时期的衣服,追逐打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小朋友,你们是谁?”唐砚轻声问道。
孩子们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眼神变得空洞而诡异,和照片里的小女孩一模一样。“我们是沈家的孩子,”最大的男孩开口说道,声音冰冷,“你要找的怨气源头,就在后院的枯井里……”
话音未落,孩子们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唐砚心中一紧,立刻朝着后院跑去。
沈宅的后院杂草丛生,角落里有一口枯井,井口用一块巨大的青石板盖住,石板上刻着复杂的符文,符文已经模糊不清,边缘处还有被撬动过的痕迹。唐砚走到枯井边,只觉得一股浓郁的怨气扑面而来,比之前在厢房里感受到的还要强烈。
他用力推开青石板,一股恶臭从井里飘了上来,像是腐烂的尸体散发的气味。唐砚拿出手电筒,朝着井里照去,只见井壁上布满了抓痕,井底堆积着厚厚的淤泥,淤泥中隐约可见几具骸骨,骸骨的姿势扭曲,像是在临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线突然照到了一具特殊的骸骨,那具骸骨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旗袍,正是沈夫人的衣服。骸骨的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断裂痕迹,和沈夫人脸上的伤口相吻合。
“原来如此。”唐砚恍然大悟,沈啸林一家并非暴毙,而是被人杀害后抛尸枯井。可是谁下的毒手?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仔细观察着井底的骸骨,发现其中一具骸骨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银锁,银锁上刻着一个“沈”字。唐砚将银锁捞了上来,银锁入手冰凉,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灵气。
就在他握住银锁的瞬间,脑海里突然涌入大量的画面:沈啸林夫妇和五个孩子在正厅里吃饭,突然一群蒙面人闯了进来,他们手持利刃,朝着沈家众人砍去。沈啸林奋力反抗,却寡不敌众,被蒙面人砍倒在地。沈夫人抱着最小的女儿,想要逃跑,却被蒙面人抓住,脖颈被生生扭断。五个孩子吓得大哭,却也难逃厄运,被蒙面人一一杀害,抛尸枯井……
画面的最后,唐砚看到蒙面人的首领摘下了面罩,那张脸竟然和照片里的沈啸林有七分相似!
“是沈家人的内斗?”唐砚皱起眉头,心中充满了疑惑。他拿着银锁,想要进一步探查,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杀气。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站在他身后,面容阴沉,眼神冰冷,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上还滴着鲜血。“你不该多管闲事,”男人开口说道,声音沙哑,“沈宅的秘密,不该被外人知道。”
“你是谁?”唐砚握紧桃木剑,警惕地看着男人。
男人冷笑一声:“我是沈家的后人,沈宅的一切,都该由我来掌控。”他举起匕首,朝着唐砚刺了过来。
唐砚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匕首,同时挥舞着桃木剑反击。男人的身手矫健,匕首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招招致命。唐砚凭借着桃木剑的威力,勉强抵挡着男人的攻击,可渐渐地,他发现男人的招式越来越诡异,仿佛不是常人所能使出的。
“你不是人!”唐砚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身上没有丝毫人气,反而充满了浓郁的怨气,和枯井里的冤魂如出一辙。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疯狂:“没错,我早就死了,是沈宅的怨气让我得以留存。沈啸林那个老东西,当年为了独吞家产,杀了我的父母,我不甘心,我要让所有闯入沈宅的人,都为他们陪葬!”
原来,男人是沈啸林的侄子,当年沈啸林为了霸占家产,杀害了他的哥哥一家,也就是男人的父母。男人侥幸逃脱,却在逃亡途中被沈啸林的手下追杀,含恨而死。他的怨气不散,依附在沈宅里,吸收着其他冤魂的怨气,渐渐变得强大起来。
“你以为你能得逞吗?”唐砚冷哼一声,拿出那张银锁,“这银锁是沈家的传家宝,上面附着沈夫人的灵气,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净化你的怨气!”
他念动咒语,银锁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照射在男人身上,男人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不!我不甘心!”男人疯狂地朝着唐砚扑来,却在靠近银锁的瞬间,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随着男人的消失,沈宅里的怨气渐渐散去,庭院里的杂草重新生长,石狮子再次变得残破不堪,正厅里的八仙桌也恢复了腐朽的模样。墙上的全家福,玻璃碎片散落一地,照片上的人面容模糊,再也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唐砚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他看着手中的银锁,银锁上的光芒渐渐褪去,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知道,沈宅的怨气源头已经被清除,那些冤魂终于可以超生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雇主打来的。“唐先生,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雇主的声音依旧神秘。
“怨气源头已经查清,是沈家的内斗导致的惨案,”唐砚说道,“我已经净化了怨气,那些冤魂也得以超生。”
“很好,”雇主满意地说道,“你带出来的‘活物’呢?”
唐砚愣了一下,才想起雇主的嘱托。他看了看手中的银锁,银锁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灵气,或许这就是雇主所说的“活物”。“我带出来了,是一把银锁。”
“很好,”雇主说道,“酬金我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上了,希望你不要将沈宅的事情泄露出去。”说完,雇主便挂断了电话。
唐砚看着手机,心中充满了疑惑。雇主为什么会知道沈宅里有“活物”?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沈宅的谜团已经解开,他也完成了委托。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残破的沈宅,转身离开了龙眠山。阳光穿过云雾,照射在古宅上,仿佛为这座充满悲剧的老宅,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唐砚知道,这件事虽然已经结束,但沈宅里的故事,将会永远流传下去,警示着后人,不要被贪婪和欲望所吞噬,否则终将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