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观的院子里,香烛燃得正旺。
沈晋军蹲在香炉旁,正往火里添纸钱,黄纸遇火蜷成卷,灰烬打着旋儿飘向空中,被风一吹,粘了张梓霖一肩膀。
“我说金土流年,”张梓霖拍着肩膀嘟囔,“你这烧的是纸钱还是蒲公英啊?能不能让它们走直线?”
“别吵。”沈晋军头也没抬,往火里扔了把米,“青松子道长说的,给新鬼引路得用糙米,不然它们找不着北。”
旁边草席上,躺着两具简易的木棺,广钧子和玄诚子的牌位摆在棺前,牌位上的字还泛着新墨的光。青松子和云游子正围着棺木转圈,手里拿着桃木剑比划,嘴里念念有词,剑穗甩得像拨浪鼓。
“左三圈,荡阴气。”青松子一边转一边喊,声音有点飘,“右三圈,引阳气。”
云游子跟着转,转得太急,差点踩掉青松子的道鞋:“道兄,咱能慢点不?我这老胳膊老腿,再转就得跟着躺进去了。”
“少废话!”青松子用桃木剑敲了他一下,“广钧子是你师侄,玄诚子是龙虎山的娃娃,超度不好,他俩晚上找你唠嗑。”
云游子立马不吱声了,腰杆挺得笔直,转得比谁都认真,就是脸有点白,像转晕了。
沈晋军看得直乐,刚想笑,被桃木剑里的叶瑾妍踹了一脚——剑身震得他手心发麻。“笑什么笑,正经点。”叶瑾妍的声音带着点严肃,“人家是为了救人牺牲的。”
“知道了知道了。”沈晋军赶紧收了笑,从兜里掏出个塑料袋,往牌位前一放,“这是广钧子上次没吃完的辣条,他说这个辣得过瘾,到那边也得带着。”又拿出个游戏机,“玄诚子的,里面还存着通关记录,别让他到那边没得玩。”
邓梓泓站在旁边,抱着胳膊哼了一声:“俗气。”但他手里却提着个食盒,打开来,是满满一盒龙虎山的特色糕点,“这是我师父给的,说玄诚子上次来借过,挺爱吃。”
张梓霖凑过去看,突然“咦”了一声:“这糕点上的糖霜怎么跟撒了芝麻似的?”
“那是我路上颠的。”邓梓泓脸不红不白,“反正到了那边,他也尝不出撒没撒。”
萧霖拎着个医药箱走来,往牌位前放了瓶碘伏和纱布:“以防万一,那边要是磕着碰着,也能处理下。”
众人正忙着,院门口突然飘进来一缕银线,像活物似的绕着沈晋军转了两圈。沈晋军一抬头,就看见消失的圈圈站在门槛上,旗袍开叉处露出的脚踝踩着双绣鞋,鞋面上还沾着草屑。
“你可来了。”沈晋军招手,“就等你这牵魂丝呢,青松子道长说,得用你的银线把他俩的魂魄捆住,不然超度的时候容易被阴风卷跑。”
消失的圈圈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一甩,银线“嗖”地飞出去,像两条白蛇,精准地缠上木棺,线尾还打了个蝴蝶结,看着挺俏皮。
青松子看得直点头:“还是圈圈姑娘的手法地道,比我这老骨头强。”
超度仪式开始时,太阳刚爬到头顶。青松子和云游子站在棺前,一个敲木鱼,一个摇铃铛,节奏对不上,叮叮当当乱成一锅粥。广成子抱着个唢呐,吹得五音不全,眼泪鼻涕吹了一脸,说是“吹个送葬曲,让师侄走得热闹点”。
广颂子站在他旁边,手里攥着张黄符,符纸都被汗浸湿了。他没哭,就是盯着棺木,眼神发直,突然冒出一句:“广钧子上次说,他攒够了钱就去买个新手机,还说要跟我打视频电话。”
这话一出,没人吭声了。沈晋军往火里添了把纸钱,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通红。
仪式结束后,青松子把众人叫到流年观的正殿。正殿里摆着张破八仙桌,桌腿垫着块砖才没歪。沈晋军从里屋翻出几个搪瓷杯,倒上凉白开,杯子沿上还沾着点茶渍。
“说正事。”青松子先开口,他把桃木剑往桌上一放,剑刃磕在桌角,发出“当”的一声,“许馥妍的百煞阵虽然破了,但黑月会肯定没罢休。季子垚一直没有出现,说不定在憋别的坏。”
云游子摸着胡子,叹了口气:“横江市这阵子不太平,昨天城西的火葬场丢了三具尸体,查监控,只看见个黑影一闪,速度快得像风。”
“是赖徵钧干的。”消失的圈圈终于开口,声音细细的,“我用银线探过,他最近总往火葬场跑,身上带着尸气。”
“那坦克玩意儿,除了扛人还会干啥?”张梓霖撇嘴,“上次在超市抢鸡蛋,他一个人扛了三箱,把货架都撞塌了。”
邓梓泓皱眉:“偷尸体肯定没好事,说不定是想炼尸煞。”
“炼尸煞得用活人血引子。”萧霖推了推眼镜,“我昨天去医院值班,急诊收了三个流浪汉,都是被人放了血,伤口整整齐齐,像是用特制的管子抽的。”
沈晋军心里咯噔一下:“你的意思是,他们想用流浪汉的血炼尸?”
“十有八九。”青松子敲着桌子,“尸煞最凶,百煞阵没成,改炼尸煞,这黑月会是想把横江市变成人间炼狱啊。”
消失的圈圈突然站起身,银线在她指尖绕了个圈:“我去盯赖徵钧,他那身肥肉,跑不快,好跟踪。”
“我跟你去。”沈晋军举手,“我熟,上次在菜市场,我跟他抢过打折排骨,知道他走路爱往左边偏。”
“我也去。”邓梓泓站起身,“龙虎山有专门对付尸煞的符箓,我带上。”
张梓霖和萧霖对视一眼,也点头:“我们也去,多个人多份力。”
青松子看着众人,笑了,眼角皱纹挤成一堆:“好!那就这么定了!今晚子时,咱们去火葬场转转,看看许馥妍、季子垚到底在搞什么鬼!”
广成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往桌上一放:“带上这个,我的‘辨灵散’!上次撒僵尸身上,它打了个喷嚏呢!”
广颂子一把抢过去,塞回他怀里:“别丢人了,这是胡椒粉!”
众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撞在正殿的梁柱上,又弹回来,把刚才的沉重冲淡了不少。沈晋军看着桌上的凉白开,突然觉得,就算黑月会再凶,有这帮人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偷偷碰了碰桃木剑,叶瑾妍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带着点不屑:“傻笑什么?晚上行动,要是拖后腿,我就用剑鞘敲你脑袋。”
沈晋军赶紧收了笑,正襟危坐,心里却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