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废弃电厂,锈得能刮下三层皮。
清风道长拄着钢管站在围墙外,眯着眼往里面瞅。电厂的铁门早就被偷了,只剩下两个歪歪扭扭的铁柱子,上面缠着半枯的爬山虎,叶子黄得像放了三个月的薯片。
“啧,这地方比流年观还破。”老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茶叶蛋,是出门前玄诚子塞给他的。
他剥开一个茶叶蛋,刚咬了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回头一看,墙头上不知啥时候蹲了只黑猫,正瞪着绿油油的眼睛瞅他,尾巴甩得像根鞭子。
“去去去,别耽误事。”清风道长挥了挥手,把嘴里的蛋壳吐在地上,“再看把你炖成猫肉汤,给我那师弟补补。”
黑猫像是听懂了,“喵”地叫了一声,窜进旁边的树林里不见了。清风道长这才慢悠悠地走进电厂,钢管拄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响,在空旷的厂区里荡出回音。
厂区里杂草长得比人高,齐腰深的草里藏着不少破烂——生锈的安全帽、断了线的电缆、还有半只没吃完的盒饭,上面爬满了蚂蚁,看着有年头了。
“百煞阵的总阵点,藏得够深。”清风道长往厂房那边走,每一步都踩得杂草“沙沙”响。他特意穿了件打补丁的旧道袍,灰扑扑的,混在这破地方,不细看还以为是捡破烂的。
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前面立着个铁皮房子,上面写着“保安亭”三个字,油漆掉得只剩个“保”字还能认出来。亭子里亮着盏昏黄的灯,透过蒙着灰的窗户,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
清风道长心里咯噔一下,放慢脚步往旁边躲了躲。按说这废弃电厂不该有人,难不成是黑月会的守卫?
他刚想绕开,保安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保安服的老头走出来,个子不高,背有点驼,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五个字,漆掉得快要看不清了。
老头抬头看见清风道长,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个憨厚的笑:“老哥,你找谁?这厂子早黄了,没啥好东西。”
清风道长打量着他,保安服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脚上的解放鞋还打了个补丁,看着就像小区里那种退休后发挥余热的老保安。
“我路过,”清风道长也笑了,把剩下的半个茶叶蛋揣回兜里,“想找口水喝,大爷您这儿有水不?”
“有有有。”老头赶紧往回走,“刚烧的热水,泡了点菊花茶,败火。”
清风道长跟着走进保安亭,亭子里就一张破桌子一把旧椅子,墙角堆着几箱方便面,都是临期的。桌上摆着个老式收音机,正滋滋啦啦地放着评书,说的是《三国演义》,讲到关羽温酒斩华雄那段。
老头给清风道长倒了杯菊花茶,杯子上还印着个卡通熊,看着挺可爱。“喝吧,自家种的菊花,比超市买的强。”
清风道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点甜味。他眼睛却没闲着,余光瞥见桌子底下有个东西——黑黢黢的,像是个铁盒子,上面还贴了张黄纸,看着像道符。
“大爷在这儿看厂子多久了?”清风道长放下杯子,装作不经意地问。
“有两年了吧。”老头也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子,喝了口茶,“老板给的钱不多,胜在清闲,就我一个人,自在。”
他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眼神突然变了变,快得像眨眼睛,又恢复了那副憨厚的样子:“老哥看着面生啊,不是附近的人吧?”
“我从东边来的,”清风道长摸了摸腰间的钢管,“听说这儿有旧机器卖,过来瞅瞅,想收两台回去当摆设。”
这话刚说完,收音机突然“滋”地一声没声了。老头把收音机往旁边一推,笑了笑:“不巧,这破收音机天天出毛病。”
他站起身,往墙角挪了挪,挡住了清风道长看铁盒子的视线:“老哥要是想买旧机器,得往里面走,主厂房那边还有几台没拆的发电机,就是沉了点。”
清风道长心里有数了。这老头看着普通,可刚才那眼神,还有桌子底下的铁盒子,绝对不是普通保安。他故意往门口走了两步,脚“不小心”踢到了门槛,发出“哐当”一声。
就这一瞬间,老头的手往桌子底下探了探,速度快得像闪电。
清风道长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谢大爷的茶,我自己去里面看看就行,不麻烦您了。”
他转身往外走,刚迈出保安亭,就听见身后传来风声。老头不知啥时候抄起了墙角的一根撬棍,足有胳膊粗,带着风声砸向他的后心。
“果然有问题!”清风道长早有准备,猛地矮身,钢管往后一抡,正好撞在撬棍上。
“铛”的一声脆响,震得俩人都退了两步。清风道长虎口发麻,低头一看,钢管上居然凹了个小坑。
“你不是普通保安。”清风道长握紧钢管,摆出架势。
老头拍了拍身上的保安服,刚才那憨厚的笑没了,眼神冷得像冰:“龙虎山的老道,胆子不小,敢孤身闯百煞阵的总阵点。”
他把撬棍往地上一顿,水泥地被砸出个小印:“我叫寄小文,奉命守在这儿。你要是识相,现在滚,还能留条命。”
“留命?”清风道长笑了,“贫道的命是自己的,轮不到你们黑月会指手画脚。”他往厂房那边扬了扬下巴,“总阵点就在里面吧?许馥妍那女人藏得够深。”
寄小文没回答,突然往前冲了两步,撬棍横扫过来,带着股劲风,刮得清风道长的道袍猎猎作响。清风道长赶紧往后跳,躲开这一下,撬棍砸在旁边的铁架子上,“哗啦”一声,铁架子散了架。
“好家伙,这力气比赖徵钧还大。”清风道长心里咋舌,不敢再大意。他往地上撒了把糯米,糯米落地瞬间,寄小文的脚步明显慢了半拍。
“就这点本事?”寄小文嗤笑一声,突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往地上一扔。那东西落地炸开,冒出股黑烟,里面裹着无数小虫子,直往清风道长脸上扑。
“是尸虫!”清风道长赶紧用钢管在面前画了个圈,圈里瞬间亮起金光,把尸虫挡在外面。这些虫子落在金光上,很快就化成了水,带着股腥臭味。
寄小文见状,突然从保安亭里拖出个麻袋,往地上一倒,哗啦啦滚出一堆铜钱——不是普通铜钱,上面都刻着黑月符号,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尝尝这个。”寄小文一脚把铜钱踢过来,铜钱在空中打着转,发出“嗡嗡”的响,带着股煞气。
清风道长不敢硬接,往旁边一滚,躲开铜钱的同时,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空中连成一线,化作道火墙,把寄小文困在里面。
“这点火还想困住我?”寄小文在火墙里冷笑,突然脱下保安服,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背上还插着把短刀,刀鞘是黑木头做的,看着挺沉。
他抽出短刀,往火墙上一划,火墙居然被划开个口子。寄小文从口子里冲出来,短刀直刺清风道长的胸口,速度快得像子弹。
清风道长的脚还没好利索,躲得慢了点,短刀划破了他的道袍,在胳膊上留下道血口子。黑血顺着伤口往外渗,带着股焦糊味——这刀上有毒!
“老东西,不行了吧?”寄小文步步紧逼,短刀舞得像风车,“明月那老道死在谢先生手里,你今天就死在我手里,师兄弟俩黄泉路上做个伴。”
这话戳中了清风道长的痛处。老头眼睛瞬间红了,突然往地上一坐,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周围的杂草突然疯长起来,像无数只手,缠住了寄小文的腿。
“玄木咒?”寄小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以为这点破草能困住我?”
他用力一挣,杂草纷纷断裂,可刚挣开,又有更多的草缠上来,没完没了。清风道长趁机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往胳膊上倒了点药粉,是云游子给的解毒药,黑血立马变成了鲜红色。
“没完了是吧?”寄小文有点急了,突然把短刀往地上一插,双手拍向地面。地面瞬间裂开无数道缝,黑色的煞气从缝里涌出来,把杂草全烧成了灰。
清风道长被气浪掀得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铁柱子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刚想爬起来,就见寄小文已经冲到面前,拳头带着风声砸过来。
这拳要是砸实了,肋骨得断三根。清风道长闭上眼睛,刚想硬抗,突然听见“喵”的一声。
那只黑猫不知啥时候又回来了,从房顶上跳下来,正好落在寄小文的肩膀上,爪子狠狠挠了他一下。寄小文疼得嗷嗷叫,拳头偏了寸许,砸在铁柱子上,“咚”的一声,震得他自己都晃了晃。
“好猫!”清风道长眼睛一亮,趁机用钢管抵住寄小文的肚子,往前一顶。寄小文被顶得后退三步,撞在保安亭的墙上,墙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黑猫趁机跳回房顶,蹲在上面舔爪子,像是在邀功。
寄小文捂着肚子,恶狠狠地瞪着清风道长:“算你运气好。不过你跑不了,这厂区周围布了结界,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清风道长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心里清楚,再打下去讨不到好。他往厂房那边看了一眼,总阵点的位置大概摸清了,没必要跟这老头硬拼。
“今天贫道还有事,改日再陪你玩。”清风道长拄着钢管,慢慢往后退,“对了,替我给许馥妍带句话,她那百煞阵,贫道拆定了。”
寄小文没追,只是从地上捡起短刀,插回背上:“你走不了。谢先生和许小姐很快就到,你就留在这儿,等着给明月陪葬吧。”
清风道长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加快脚步,就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近,还不止一辆。
他回头看了眼房顶的黑猫,突然往旁边的树林里冲。寄小文想追,却被黑猫从房顶上跳下拦住,虽然没造成啥伤害,却耽搁了几秒。
等寄小文把黑猫赶跑,清风道长已经钻进树林,只剩下钢管拄过的痕迹,在地上留下一串“笃笃”的回响,很快被汽车引擎声盖了过去。
寄小文站在保安亭前,看着树林的方向,嘴角勾起抹冷笑。他转身走进保安亭,从桌子底下拿出那个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块黑色的石头,正是百煞阵的核心——聚煞石。
石头上刻的符号正在发光,比刚才亮了不少。
“总算是来了。”寄小文摸了摸聚煞石,把盒子盖好,重新塞回桌子底下,又拿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仿佛刚才那场打斗从没发生过。
树林里,清风道长靠在树上喘气,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摸出剩下的那个茶叶蛋,剥开塞进嘴里,边嚼边骂:“他娘的,这保安比赖徵钧难对付……许馥妍这女人,果然藏了高手。”
远处的汽车引擎声停了,隐约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个女声娇滴滴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许馥妍。
清风道长不敢耽搁,加快脚步往树林深处走,钢管拄在地上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密林中。只有那只黑猫,还蹲在电厂的墙头上,瞪着绿油油的眼睛,看着厂区里越来越亮的车灯,像两团鬼火。
一场硬仗,是真的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