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把探地雷达留在村委会的登记表上签了字,转身就走。王二狗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那袋火柴,想说点什么,却被罗令一个眼神止住了。两人一路无话,直到校门口,罗令才停下:“等会儿工程队要是来闹,你带人守住后墙,别动手,只录像。”
他推开教室门时,赵晓曼正站在黑板前擦字。粉笔灰落在她袖口,像一层薄霜。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没问结果,只说:“直播回放已经剪好了,火柴、石榫、报告日期,全串起来了。”
罗令点头,走到讲台边,从工具袋里取出那块石榫,轻轻放在讲台上。学生们陆续进来,书包还没放下就围了过来。
“这是昨天挖出来的?”李小虎伸手想碰,又缩回。
“汉代的。”罗令说,“学宫的地基,是古人用三层夯土夹青膏泥打的,抗震。他们说会塌,可这块石头撑了两千年。”
孩子们安静下来。有人小声问:“那我们还能扩建吗?”
罗令没答,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条横线,又画了三道竖线穿过它。“地表、第一层文物、第二层、第三层。”他标出几个点,“我们建新教室,不能碰这些。”
他接着往上画,一条弧线横跨断面,四根支柱从空中落下来,连成廊道。“梦里看见的。”他说得平平的,像在讲一道数学题,“连廊的支柱,落在空地上,不碰地基,玻璃道从上面过。”
教室里静了几秒。一个女孩举手:“罗老师,这……能行吗?”
“得做个模型。”罗令说,“用陶土,按比例来。”
赵晓曼立刻去库房搬出一箱陶泥。孩子们围成一圈,罗令发下尺子和拓片,每人分了一块泥。李小虎拿到的是那块汉代瓦当的拓片,上面有连廊接头的纹路。
“古人建大屋,先做样稿。”罗令说,“我们今天也这样。”
孩子们开始揉泥。有人搓柱子,有人压底板,李小虎却盯着拓片不动。他忽然抬头:“罗老师,这个榫口,是不是得斜着插进去?”
罗令走过去,看他手指的地方。拓片上,一道细线微微倾斜,像被风吹歪的笔画。
“对。”他说,“不是直上直下,是斜插承重。这样能卸力。”
李小虎眼睛亮了。他立刻动手,把刚捏好的柱子掰断,重新塑形。其他人也围过来,看他怎么调角度。一个男孩照着拓片在底板上刻槽,另一个女孩用尺子量间距,说:“要是偏一厘米,上面就对不上。”
罗令没再说话,只在旁边看着。赵晓曼拿着手机,悄悄录了段视频,发到直播账号。标题她没写,只贴了张孩子们低头捏泥的照片。
中午前,模型基本成型。底座是黄褐色陶土,压得平整,上面用刻刀划出探方格。四根柱子从空中斜插而下,顶部连着一道弧形廊道,中间留空,像一道桥。赵晓曼找来一块透明塑料片,剪成玻璃廊道的样子,盖上去,阳光一照,影子正好落在底板上——避开了所有探方标记。
“我来量!”李小虎拿激光笔,对准模型底部的一道刻痕,投到地面。光点稳稳落在昨天划出的探方角上。
“重合了!”有孩子喊。
罗令点头,对赵晓曼说:“准备直播。”
张工程师是下午两点来的。他没带人,独自站在村委会门口,看见罗令带着学生抬着模型往学宫走,立刻跟了上去。
“罗老师!”他声音有点紧,“你们这是做什么?”
“验证。”罗令没停。
“一个小孩捏的泥巴,能当证据?”
“不是泥巴。”李小虎突然开口,“是我们按古法做的样稿。”
张工程师愣了下,盯着孩子:“你懂古法?”
“榫口要斜插,地基有三层夯土,青膏泥在中间。”李小虎一字一句,“你们的报告里,提过这些吗?”
张工程师脸色变了。他看向模型,又看向地上的探方标记。赵晓曼已经打开直播,镜头从模型底部扫过,特意停在那道刻痕上。
“各位。”她声音不大,“现在我们把模型放到原位。”
她指挥几个学生,慢慢把模型对准地面标记。最后一厘米落下时,激光点正好压在探方角上。
弹幕立刻炸开。
“对上了!”
“这角度太准了!”
“孩子比专家还懂!”
张工程师往前一步,想伸手碰模型,被王二狗拦住:“张工,别碰证据。”
“这……这不能算数。”他声音发虚,“模型是你们做的,当然能对上。”
“那我们现场改。”罗令说,“你说哪不对,我们调。”
张工程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低头看模型底部,忽然盯住一道细线——那是李小虎趁陶土未干时,照着拓片刻上去的符号,像几根长短不一的竹条排列。
“这……这是算筹?”他声音抖了。
没人回答他。赵晓曼把镜头缓缓移过去,符号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弹幕刷得更快。
“上次罗老师挖出的竹简,就有这符号!”
“这是古人的记数法!”
“他们连这个都还原了?”
张工程师后退半步,嘴唇发白。他抬头看罗令:“你……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梦里?”
罗令没理他,蹲下身,对李小虎说:“记住了,真正的科学,是让人看得懂的。”
李小虎用力点头。
赵晓曼关掉直播,轻声问:“下一步?”
罗令没答。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残玉,温的。他知道梦里的图景还没完,空中连廊只是开始。地底三层夯土之下,还有东西没浮上来。
他站起身,看向学宫遗址。阳光落在断碑上,影子斜斜划过地面,正好穿过模型支柱的投影点。
王二狗走过来,低声说:“巡逻队刚报,后墙那边,土有点松。”
罗令点头,把手伸进工具袋,指尖触到一块硬物——是昨夜从盗洞旁捡的火柴盒残片,边缘还带着一点红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