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废墟七号训练场,东南角废弃水塔下。
季寻墨、于小伍、秦茵到的时候,楚珩之已经在了。
他正靠着斑驳的水泥墙,低头看着手腕上三块同步跳动的秒表,似乎在测算着什么。
很快,另外三个身影也从不同的方向悄然出现。
卓曜来得最快,背着他那标志性的、自己视如珍宝的宝贝长距离狙击枪。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但眼神依旧锐利,甚至比在训练部时更多了一份被磨砺过的冷冽。
看到季寻墨几人,他鼻子里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然后目光就忍不住往季寻墨腰间的“墨白”上瞟,看了几眼,又强行扭开,假装打量水塔的结构。
显然,在方染手下“被折磨”的日子里,他没少被灌输各种武器知识,对“墨白”这种特殊存在的好奇几乎刻进了本能。
苏九笙是第二个到的。
她走得很稳,脚步轻悄,身上穿着后勤部常见的深蓝色便装,而非作战服。
她比几年前更沉默了些,气质也越发冷感,像一块封在冰里的玉。
看到众人,她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便走到一旁阴影处站定,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个小小的、硬壳的笔记本。
大赛后选择去后勤部,是不想再当纯粹的肉盾,不想再感受战场上被人从背后捅穿腰子的冰冷与剧痛。
但征召令下,她还是来了,没有犹豫。有些责任,逃不掉。
闻人镜几乎是踩着点,从水塔锈蚀的钢架上一跃而下,落地轻盈无声。
她脸上带着笑,那笑容依旧灿烂,像永不熄灭的小太阳。
只是眼底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复杂。
她的父母,在亲眼目睹了“异能人”大赛的残酷、看到女儿在赛场上以伤换伤、将痛楚化为力量的战斗方式后,几乎是用哀求的方式,希望她远离前线。
她顺从了,申请去了相对安全的部门。
可当召集到来,身体的本能还是压过了对父母的承诺。
她是高空的舞者,战场,才是她灵魂躁动不安的根源。
“都到了。”楚珩之收起秒表,目光扫过七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
没有寒暄,没有感慨时光流逝,他直接切入正题,毒舌本色不改,“很好,看来除了卓曜被方执判揍出了点人样,苏九笙学会了装哑巴,闻人镜笑得更假了之外,都没什么长进。不过算了,对付南边可能出现的歪瓜裂枣,大概也够用。”
他无视了卓曜的瞪视、苏九笙的漠然、闻人镜瞬间垮掉的嘴角,继续道:“废话不多说。我们七个,是这两百人里的尖刀,也是粘合剂。出发前七十二小时,我要你们放下手里所有屁事,在这里,完成至少三轮完整战术协同演练。从信息交互、阵型转换、到突发危机应对、伤员紧急处置。我不想看到到了南边,因为某个白痴的站位失误或者能量溢出,导致整个小队报销的蠢事。”
他调出一个虚拟沙盘,开始快速布置:“季寻墨,核心突击位,能量引导参照白噪石测试数据第三版修正案。于小伍,你的防御圈半径和强度,我需要看到比大赛时提升百分之四十的数据。秦茵,长枪控场范围与季寻墨的突击路线重叠率不能低于百分之七十......”
指令一条条清晰下达,冰冷、高效、不容置疑。
夕阳西下,将废弃水塔和塔下七个重新聚首的身影拉得很长。
远处,基地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庞大而沉默。
而在更远的南方,未知的挑战与迷雾,正等待着这群被迫迅速成长的年轻人。
他们之中,有人想远离,有人不甘,有人愤怒,有人忧虑。
但此刻,站在这里,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即将开赴前线的战士。
而属于他们的战斗,在离开这座堡垒之前,其实早已开始。
...
废墟水塔下的战术磨合只持续了两轮。
不是楚珩之降低了标准,而是有些东西,真的像刻进了骨头里。
六年前,他们还是训练部里磕磕绊绊的新兵蛋子。
被刑渊骂得狗血淋头,被白璃的数据鞭挞得体无完肤,在陆苍的飞刀轨迹里狼狈躲闪,又靠着云岫的糖果勉强拼凑信心。
六年间,有人成了教官,有人进了指挥部,有人去了后勤,有人埋头狙击镜后。
他们各自走了不同的路,手上磨出了不同的茧。
可当武器再次入手,当能量在队友间生涩流转时。
他们七个,只需要一个眼神,一次呼吸的调整,甚至只是脚步落点细微的变化,那种曾被千锤百炼的节奏就自动归位了。
没有炫目的组合技,没有事先约定的暗号。
就像忘了具体的招式,但身体还记得怎么用最快的路径、最小的代价,把致命的威胁“处理”掉。
季寻墨的刀锋所指,于小伍的岩石屏障总会出现在最刁钻的角度挡住攻击。
秦茵的长枪如影随形,清扫着季寻墨突击后留下的空隙与侧翼。
楚珩之的指令总是提前半秒在加密频道响起,精准地预判着下一个需要火力覆盖或机动转移的点。
卓曜的狙击点永远在最高、最偏、但视野覆盖最全的位置。
他的子弹不说话,却总能掐灭最危险的苗头。
苏九笙沉默地移动在阵型最可能承受冲击的节点,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所有拍向她的浪头都会无声碎掉。
闻人镜的身影则在钢架、断墙、乃至同伴的肩膀上借力腾挪,她的飞刃划出的弧线刁钻狠辣,专挑敌人阵型的衔接软肋。
...
“还行。”
第二轮演练结束,楚珩之看着战术板上几乎完美重叠的预期轨迹与实际轨迹,吝啬地给了两个字评价,算是最高赞誉。
“散了吧,明天最后一天休整,各自处理私事。后天凌晨,集结出发。”
众人散去,背影融入废墟的暮色。
没有太多话,但那份沉寂的默契,比任何誓言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