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门被推开时,带进来一阵裹挟着雪花的寒风,卷得地上的药渣子打了个旋。门口的少年缩着脖子,脸色白得像宣纸,嘴唇却红得发紫,每走一步都要扶着墙,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身后跟着个中年女人,眼眶红肿,声音带着哭腔:“陈大夫,林大夫,您快救救孩子吧,这病太怪了……”
陈砚之放下手里的戥子,快步迎上去。少年刚坐到诊凳上,突然身子一挺,双手死死抓着凳沿,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眼睛瞪得溜圆,却没一点神采。林薇反应极快,伸手按住他的人中,另一只手迅速摸向他的手腕——脉搏快得像打鼓,却细弱得几乎摸不到。
“这情况多久了?”陈砚之的声音稳得像定盘星,手里已经摸出了脉枕。
“快半个月了!”女人抹着眼泪,“一开始就是偶尔手抖,后来突然就抽起来了,每次发作都这样,眼睛发直,说不出话,过个三五分钟才缓过来。去医院做了脑ct、脑电图,啥问题都没查出来,医生说可能是心理问题,可这明明是实打实的难受啊!”
少年缓过劲来,喘得像漏风的风箱,他扯了扯女人的衣角,哑着嗓子说:“妈……别说了……”
“孩子懂事,怕我着急,其实每次犯完都一身冷汗,衣服能拧出水来。”女人的声音更哽咽了。
陈砚之指尖搭在少年脉上,眉头慢慢蹙起:“发作前有没有啥征兆?比如心慌、头晕?”
少年点点头,喉结动了动:“就……就觉得心里发空,像揣了个冰疙瘩,然后脑子一懵,啥都不知道了。”
“平时是不是总熬夜?”林薇递过一杯温水,趁机看了看他的舌苔——舌面光光的,连一点舌苔都没有,像镜面一样泛着光。
“是……”少年有点不好意思,“我喜欢打游戏,经常熬到后半夜,有时候忘了吃饭,就啃点面包。”
“这就对了。”陈砚之放下手腕,转身翻出《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手指在“朱砂安神丸”那一页敲了敲,“你这是心火亢盛,耗伤了阴血。熬夜伤阴,空腹玩游戏又让心神一直绷着,时间长了,心阴被火气烧得像晒干的柴禾,就兜不住这股虚火了。虚火乱窜,脑子就像被蒙上了布,自然啥都不知道。”
林薇已经拿出了针灸针,在酒精灯上烤了烤:“我先给你扎几针,把这股乱窜的火气按住。内关穴能清心火,神门穴能安神,再配上三阴交补补阴血,试试?”
少年咬着唇点头,针刚刺入内关穴,他忽然“嘶”了一声:“有点酸……”
“酸就对了,”林薇手法轻柔地捻着针,“这是火气在顺着针往外跑呢。”
陈砚之已经写好了药方,递过去:“你看这方子,朱砂安神丸加减——朱砂能镇心安神,黄连清心火,生地黄、当归补被烧干的阴血,甘草调和着,不会太苦。但有一样,你得听我的,晚上十点前必须睡,别再碰游戏了,不然再好的药也填不上熬夜挖的坑。”
他指着药方上的剂量:“朱砂0.3克,这东西不能多吃,连着吃七天就得停,我再给你加味麦冬,既能滋阴,又能护着胃,免得朱砂伤了脾胃。”
这时爷爷端着杯热茶从里屋出来,看见少年手腕上的串珠,忽然笑了:“小伙子,你这串珠子挺亮啊,盘了多久了?”
少年愣了愣:“快一年了……”
“盘珠子讲究‘三分盘,七分放’,得让它歇着,不然木头里的油分跑光了,就会裂。”爷爷摩挲着自己手里的老核桃,“人也一样,晚上不睡,就像珠子总在手里盘着,精气神跑光了,不就‘裂’了?这病啊,就像珠子裂了缝,咱用药补补阴血,就像给珠子上油,再配上针灸把缝儿对齐,慢慢就长回去了。”
“爷爷说得在理。”陈砚之把药方折好递给少年,“每天早晚各煎一次,饭后半小时喝,记得用温水送服,别喝凉的。要是觉得心慌得厉害,就按林大夫教的,揉内关穴,顺时针揉,每次揉三分钟。”
林薇起了针,用棉球按着眼角的穴位:“我再教你个小窍门,晚上睡觉前用枸杞、百合泡水喝,就像给心里的火气浇点凉水,慢慢就能睡得踏实了。”
少年站起来时,脚步稳了不少,他攥着药方,忽然给两人鞠了一躬:“谢谢陈大夫,林大夫……我一定不熬夜了。”
女人拉着他再三道谢,走到门口时,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小声说:“现在才九点,我回家正好能睡觉。”
陈砚之笑了:“这就对了,治病啊,一半靠药,一半靠自己惜命。”
风还在刮,葆仁堂里却暖融融的。林薇收拾着针具,忽然说:“刚才看他舌苔,真是典型的‘镜面舌’,亏你一下子就想到朱砂安神丸。”
“那本书上的方子,都是老祖宗熬出来的智慧。”陈砚之轻抚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封面,“关键是得看准症结,就像解绳子,找对了绳头,再乱的结也能解开。”
爷爷在一旁听着,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苗“噼啪”跳了跳,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