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葆仁堂，在柜台前投下一道暖融融的光带，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艾草香——那是林薇刚煮的驱蚊水，正用小喷壶往角落喷着。
“阿嚏！”一声喷嚏打破了宁静，门口进来个戴草帽的中年女人，手里抱着个油纸包，油纸边角都洇湿了，“大夫，您瞅瞅我这东西……还有救没？”
陈砚之放下正在整理的药盒，抬眼看见女人怀里的油纸包，眼神顿了顿：“您这是……”
“茶饼！去年新收的普洱，我特意埋在后院土里发酵，想着今年喝正好，结果前阵子下雨没留神，土坑进水了，挖出来就成这样了……”女人把油纸包往柜台上一放，打开时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茶香飘了出来，只见茶饼边缘发了白，还长了层薄薄的绿霉，“这要是扔了太可惜了，您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林薇刚喷完驱蚊水过来，闻到味皱了皱眉：“这霉味……怕是已经坏了吧？”
女人急了：“不能啊！我埋的时候特意垫了三层油纸，谁知道那几天下暴雨，土坡渗水了……”
陈砚之没说话，先拿起茶饼凑近闻了闻，又用指尖捻了点边缘的霉斑细看，抬头问：“您这茶饼埋了多久？埋的地方地势高不高？”
“刚埋了仨月！就后院那老槐树下，平时看着地势挺高的，谁成想雨水顺着树根缝往里灌……”女人搓着手，一脸心疼。
“别急，”陈砚之放下茶饼，转身从药柜里拿出几味药，“这茶饼就像人的身子骨，受潮发霉了，得先看看是表层坏了，还是已经烂到芯里。”他用小刀轻轻刮去茶饼表面的霉斑，露出下面深褐色的茶面，“还好，霉斑只在表层，芯子没坏。”
女人松了口气：“那……还能救？”
“能救，”陈砚之指着摊开的药材，“您看这几样：陈皮10g，性温能燥湿，就像给茶饼吹吹风，把潮气赶赶；苍术8g，祛湿力强，好比拿干布把茶饼擦一遍，吸掉表层的湿；再加5g白芷，既能燥湿又带点香气，能盖过那点霉味，还不抢茶香。”
林薇凑过来看，眼里闪着好奇：“这些药跟茶饼放一起？怎么用啊？”
“很简单，”陈砚之拿起一张干净的棉纸，“把这三味药包进棉纸，跟茶饼一起装进陶罐，罐口留条缝，放通风的地方晾着。陈皮和苍术会像小海绵似的，把茶饼里的潮气吸出来，白芷的香味慢慢渗进去，正好中和霉味。”
“真的管用？”女人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之前自己拿太阳晒过，越晒霉味越重，还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一旁的爷爷端着紫砂壶过来，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傻妹子，晒是能去潮气，但那霉味钻进茶缝里了，光靠晒可不行。这就像人受了潮，身上发沉还带点霉味，光晒太阳只能去表层的湿，得用点能‘钻’进骨头缝的药，把潮气从里往外吸才行。”
“爷爷说得对，”陈砚之点头，“您那茶饼是发酵的，里面全是细密的小缝，潮气就藏在缝里，陈皮和苍术的气味能顺着缝钻进去，把潮气带出来。”他顿了顿，又补充，“每天把药包拿出来晒晒，换个面再放进去，三天就能见效。”
女人还是有点犹豫：“那……这药味会不会把茶香盖没了？我这茶可是好不容易收的……”
林薇赶紧说：“不会的，陈砚之选的这几味药都是淡淡的香，陈皮是果香，苍术是草木香，白芷是药香，跟茶香混在一起说不定更好闻呢！”她转头看陈砚之，眼神里满是认同，“对吧？”
陈砚之笑了笑：“差不多。白芷的量少，主要是辅助，主角还是陈皮和苍术，它们的气味跟茶香不冲突，就像炖汤时放姜片，既能去腥味又不抢肉香。”
“我来试试！”女人像是下定了决心，拿起药包闻了闻，“这陈皮真香，像橘子皮似的。”
“这是三年的陈皮，”陈砚之解释，“新陈皮太冲，老陈皮香味醇，正好配老茶饼。”他又取了张棉纸，仔细把药材包好，“您回去找个陶罐，记住罐口别封死，得让潮气有地方跑。”
爷爷在一旁补充：“放的时候离窗近点，让风能吹着，就像给茶饼吹风扇，干得更快。”
“还有啊，”林薇想起什么，赶紧说，“三天后您打开看看，要是还有点潮，就再换包新药，陈砚之这儿药多着呢！”
女人千恩万谢地包好茶饼和药包，临走时还回头问：“要是成了，我给您送块好的来尝尝？”
“不用，”陈砚之摆摆手，“您的茶饼能救回来，比啥都强。”
女人走后，林薇拿起剩下的陈皮闻了闻：“这法子真巧妙，既去了潮又保了香，我以前只知道陈皮能做菜呢。”
“中药讲究‘各司其职’，”陈砚之收拾着药材，“就像这陈皮，在药方里能理气，在这儿能燥湿，换个用法，作用也能变。”
爷爷放下紫砂壶，慢悠悠道：“万物相通嘛。治病救人是这个理，救块茶饼也是这个理——得看明白症结在哪儿，再找对能治它的东西。”
林薇点点头，忽然指着药柜：“那你说，要是茶叶受潮生了虫，能用什么药啊？”
陈砚之想了想：“生虫的话，得用点驱虫的。比如薄荷和丁香，香味冲，虫子怕这个。不过得用纱布包着，别直接接触茶叶，免得串味太重。”
“薄荷？就是我们种在窗台上的那种？”林薇眼睛一亮，“那下次我试试！”
“记得晒干了用，”陈砚之提醒，“鲜薄荷潮气重，别没驱走虫，反倒让茶叶更潮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摊开的药材上，陈皮的橘香、苍术的草木香、白芷的药香混在一起，和着淡淡的茶香，在葆仁堂里弥漫开来。林薇看着陈砚之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把药材分门别类放回药柜，忽然觉得，这坐诊的日子，就像这慢慢散发香气的药包，平淡却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味道——原来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找对了法子，总能被温柔地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