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红疹缠身
葆仁堂的铜铃刚响过辰时,门帘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掀开,一个穿工装的年轻男人扶着个姑娘闯进来,姑娘把自己裹得像粽子,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颈上全是成片的红疹,红得发紫,有些地方还被挠出了血痕。
“陈大夫!林大夫!快看看她!”男人声音发颤,把姑娘往诊床上扶时,不小心碰了她的胳膊,姑娘疼得“嘶”了一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陈砚之刚把诊脉的垫子铺好,见状赶紧迎上去:“别急,先让她坐下。”他示意姑娘把围巾往下拉点,刚露出锁骨处的红疹,就连连皱眉——那些疹子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像被毒虫蛰过,肿得发亮,边缘还泛着水疱。
“多久了?”林薇递过温水,轻声问。
姑娘咬着嘴唇,声音带着哭腔:“三天了……一开始就手腕上起了几个小红点,以为是蚊子咬的,抓了两下,第二天就满胳膊都是,现在后背、肚子上全是,痒得钻心,夜里根本没法睡,涂了药膏也没用。”
男人在旁边急补充:“昨天去社区医院,说是过敏,开了氯雷他定,吃了两顿,疹子反倒更凶了,刚才她差点在车间晕过去,说心慌得厉害。”
陈砚之伸手搭在姑娘腕脉上,指尖下的脉搏又快又乱,像揣了只扑腾的麻雀。他又掀起姑娘的袖口,用指腹轻轻按了按红疹,松开后留下淡淡的白印,半晌才消退。“疹子是凸起的,按之褪色,说明是风团一类,但这颜色太暗,还带水疱,不像普通过敏。”
里屋的爷爷端着个青瓷碗出来,碗里泡着紫苏叶,他把碗往桌上一放,眯眼瞅着姑娘的脖子:“伸出舌头我看看。”
姑娘依言照做,舌尖红得像涂了胭脂,舌苔黄腻得像刚喝了浓茶。爷爷又让她撩起裤腿,脚踝处的红疹已经抓破了,渗着淡黄色的水。“痒的时候是不是越挠越痒?还火辣辣的?”
“是!”姑娘使劲点头,指甲缝里还带着血痂,“抓破皮了才稍微好受点,过会儿又痒得发疯,刚才在路边差点把皮肤挠烂。”
“这不是普通的过敏,”爷爷把紫苏叶水往姑娘面前推了推,“看这舌苔,是湿热郁在皮肉里,加上她在车间干活,汗出得多,衣服闷着不透气,湿热排不出去,全憋成疹子了。”
陈砚之接过话:“脉浮数,舌尖红,是有热;疹子渗水,舌苔腻,是有湿。湿热裹着风邪,郁在肌肤,所以越挠越肿,还起水疱——这得按朱丹溪的‘湿热相搏’来治,得清热、利湿、祛风,三管齐下。”
林薇在一旁飞快记录:“急性湿疹(湿热型),主症:全身泛发红疹,伴水疱、渗液,瘙痒剧烈,遇热加重,心烦,纳差,小便黄赤,舌红苔黄腻,脉浮数。”
“先用龙胆泻肝汤打底,”陈砚之拿起笔开方,“龙胆草6g,这药烈,能清肝胆实火,她这疹子红得发紫,火气够旺;黄芩9g、栀子9g,苦寒清热,帮着龙胆草把热压下去。”
爷爷这时插话:“光清热不够,湿邪黏腻,得让它有地方去。泽泻10g、木通6g(用的是川木通,放心)、车前子10g(包煎),这三味是利尿的,能把湿邪从尿里排出去,给湿热找个出口。”
“对,”陈砚之点头,笔没停,“湿热耗气伤阴,加生地黄12g,滋阴凉血,免得清得太猛伤了津液;当归6g,养血活血,湿疹日久容易血瘀,加点血药能让疹子消得快。”他顿了顿,又添上“柴胡6g”,“这味能疏肝,肝主疏泄,让气机顺了,湿热排得更痛快。”
林薇碾药的手顿了顿:“要不要加祛风的?她这疹子起得快,蔓延得也快,像有风邪在推波助澜。”
“加!”陈砚之立刻添上,“荆芥6g、防风6g,这俩是祛风的老搭档,能把郁在肌肤的风邪赶出去,还能透疹,让疹子往外透得更彻底。再加点白鲜皮10g、地肤子10g,这俩是治皮肤痒的能手,清热利湿还止痒,比药膏管用。”
男人看着药方上密密麻麻的字,急着问:“这药得煎多久?她现在痒得实在受不了,有没有快招?”
“有。”林薇从药柜里抓出一把马齿苋,“这玩意儿新鲜的最好,现在只能用干的了,30g,加水煮开,放温了用纱布蘸着擦疹子,别用热水,凉温就行,擦完别擦干,让它自己晾干,止痒特快。”
陈砚之把药方折好递过去:“药分两次煎,第一次加水没过药面两指,泡20分钟,大火烧开转小火煎20分钟;第二次加水少点,煎15分钟,两次药汁混在一起,分早晚喝,饭后温服。记住,别放糖,苦也得喝,这药是往下清湿热的,甜的会把湿邪腻住。”
爷爷又补充:“回去换身纯棉的衣服,车间太热就请假歇两天,出汗多了立马擦干净。别吃辣椒、火锅,还有那冰奶茶也别碰,冰的会把湿邪锁在里面,好得更慢。”
姑娘捧着药包,手腕上的红疹被马齿苋水擦过,果然没那么痒了,她红着眼圈说:“谢谢你们……这疹子太折磨人了,夜里痒得直哭,上班都没法集中精神。”
“别抓了,”林薇把一小瓶自调的药膏递给她,“这是用青黛、黄柏磨的粉,调了凡士林,渗液多的地方别涂,结痂了再用,能帮着收口。”
男人千恩万谢地扶着姑娘走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药柜上,陈砚之看着药方上的“龙胆泻肝汤加味”,忽然笑了:“朱丹溪说‘湿热为病,十之八九’,这方子清利湿热,再加上祛风透疹的,应该三天就能消下去大半。”
林薇点头,把碾好的药粉装进纸袋:“刚才她那疹子渗液那么多,加了利尿的药,等会儿尿色肯定会变深,得在药袋上写清楚,免得她吓着。”
爷爷端起紫苏叶水喝了一口,慢悠悠道:“治这皮肤病,就像疏通淤塞的水渠——得先把源头的火泼下去(清热),再把水道通开(利湿),最后把堵在渠口的杂草清掉(祛风),三招齐上,水才能流得顺顺当当。”
葆仁堂里弥漫着草药的清香,其中混着淡淡的紫苏味,像在说这缠人的红疹,遇上对的方子,终究是能消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