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药碾子刚停下,门口的铜铃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得叮当响。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捂着肚子冲进来,领带歪在一边,额头上的冷汗把头发黏在脑门上,刚站稳就扶着诊桌弯下腰,疼得“哎哟”直叫。
“陈大夫……快、快救救我……”男人声音发颤,手在胃脘处使劲按揉,“这肚子绞着疼,从早上疼到现在,刚才在会上疼得直冒冷汗,实在扛不住了才跑过来。”
林薇刚把消毒好的听诊器放在托盘里,见状赶紧递过杯温水:“张总,您先喝点水缓缓,慢慢说——是隐隐疼,还是一阵一阵的绞痛?”
“绞痛!就像有只手在里面拧!”男人直起身,又被疼得弯下去,“一阵轻一阵重,轻的时候还能说话,重的时候恨不得在地上打滚。早上没吃饭,现在又饿又疼,还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
陈砚之刚给前一位病人开好药方,放下笔走过来,指尖在他胃脘处轻轻按了按——男人“嗷”地叫了一声,身子往旁边缩。“大便怎么样?”
“没解,”男人喘着气,“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解,小便也黄得像茶水。”
林薇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又让他伸舌头——舌红苔黄腻,舌尖还泛着点青。“您这几天是不是吃了啥油腻的?”
“前天陪客户吃了顿火锅,还喝了点白酒,”男人捶了下桌子,“当时就觉得有点撑,没当回事,昨天开始就不得劲了。”
里屋的爷爷端着个粗瓷碗出来,碗里是泡着陈皮的水,往男人面前一放:“先含一口,顺顺气。你这是‘食积气滞’,还夹着点寒邪,张从正说‘邪盛则实,攻之则愈’,得把堵着的东西通开。”
陈砚之点头:“爷爷说得对,他这疼是实疼,脉沉紧有力,不是虚的。火锅油腻,白酒生湿,积在胃里不消化,气也堵着,能不疼吗?”他拿起笔写药方,“得用行气导滞的法子,张从正的木香槟榔丸就合适,但得加减下。”
“那药厉害不?会不会拉肚子啊?”男人有点发怵,“我下午还有个会,拉肚子可不行。”
“放心,”林薇在旁边配药,“给你少放点牵牛子,不那么猛。木香6g,槟榔6g,这俩是主药,行气导滞,像两把小扇子,把堵着的气扇开。”
爷爷从药柜里抓了把青皮和陈皮:“再加青皮6g,陈皮9g,青皮破气,陈皮理气,俩搭着用,劲儿更大。你这疼得厉害,加延胡索10g,能活血止痛,《本草纲目》里说它‘专治一身上下诸痛’。”
陈砚之接着写:“枳实10g,厚朴10g,这是小承气汤的意思,帮着通腑气,让大便能解下来。再加炒莱菔子12g,消食除胀,你这食积,它最管用。”
男人看着药方上的药名,眉头皱成个疙瘩:“这里面没有大黄吧?我可不想拉得站不住。”
“不加大黄,”陈砚之笑了,“你这虽然没解大便,但肚子不是特别胀硬,用枳实、厚朴就行,免得太猛伤了胃气。李东垣总说‘顾护脾胃’,攻邪也得悠着点。”
林薇把药包好,递给他:“这药得煎两次,第一次泡半小时,大火烧开转小火煎20分钟,倒出来;第二次加水再煎15分钟,两次的药混在一起,分早晚温服。早上这顿喝完,估计中午就能解大便,解完疼就轻了。”
“那我上午这顿能现在喝不?”男人急着问,“实在疼得受不了了。”
“可以,”爷爷从灶上的砂锅里舀出碗刚煎好的药汁,“正好有副备用的,成分差不多,你先喝了,能快些见效。”
男人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喝完咂咂嘴:“有点苦,还有点辣乎乎的。”
“那是青皮、陈皮的味,”陈砚之递过颗糖,“含颗糖压一压。记住,喝完药别坐着不动,慢慢在屋里溜达溜达,顺时针揉揉肚子,帮着气往下走。”
男人捂着肚子站起来,疼好像真轻了点,他谢过众人,揣着药包往外走,刚到门口又回头:“下午的会……我能去不?”
“解完大便,疼轻了就能去,”爷爷挥挥手,“但别吃油腻的,中午就喝碗小米粥,让肚子歇歇。”
男人走后,林薇收拾着诊桌,笑着说:“张从正的法子是猛,但加了李东垣的顾护脾胃,就温和多了。”
陈砚之点点头:“治病就像开车,该快的时候得踩油门(攻邪),该慢的时候得踩刹车(顾护),掌握好分寸才行。”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药方上,木香、槟榔的字迹在光线下透着股清爽的劲儿,葆仁堂里的药香混着陈皮的辛香,慢慢漫过了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