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时引爆装置的发现,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略显沉闷的专案组。案件的侦查方向瞬间清晰了许多——重点追查这个老式但精密的引爆装置的来源、可能流入的渠道,以及那个逃脱的、疑似技术骨干或行动指挥的神秘黑影。
技术科的同志连夜对装置进行了细致的拆解和分析,初步判断其制造工艺带有明显的境外某特务机构的特征,但部分零件又有国内老旧设备的影子,很可能是利用国内废旧物资改造组装而成。这进一步印证了敌人可能潜伏已久,并且拥有一定的技术加工能力或渠道。
公安内部也加紧了保密排查和对“灰鸽”的审讯攻势。虽然“灰鸽”依旧死硬,但在确凿的证据(定时装置的照片)和心理攻势下,他的眼神开始出现动摇。
白玲作为专案组组长,更是连轴转,既要指挥全面的排查工作,又要亲自参与关键线索的分析和审讯。几天下来,人又瘦了一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找到突破口的兴奋和即将收网的迫切。
这天晚上,白玲拖着疲惫但亢奋的身体回到公安局为她安排的临时宿舍(为了办案方便,她最近很少回自己家)。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坐在书桌前,摊开最新的案情汇总报告,准备再梳理一遍思路。
报告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和标注,显示着这几天来的进展:对全市可能提供类似零部件的旧货市场、地下作坊的排查有了几个可疑目标;对棚户区及周边区域的二次深入走访,有人反映曾见过一个戴眼镜、看起来像技术员的生面孔在附近出现过几次;内部排查暂时没有发现泄密迹象……
虽然还没有锁定具体目标,但网正在收紧。白玲有预感,离那个隐藏最深的敌人浮出水面,不远了。
她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杯,喝了一口,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王强的身影。想起那天他主动来办公室,提起那个细微的磕碰声;想起在棚户区二次搜查时,他专注而敏锐的样子;想起他发现定时装置时,那瞬间凝重却依旧沉稳的眼神……
这个案子,如果没有王强的帮助和那个关键细节,恐怕现在还陷在僵局里。他就像……就像她身边最可靠的战友,最敏锐的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一种混合着信任、依赖甚至一丝更深情感的悸动,悄然在她心底弥漫开来。这种在高压工作下并肩作战、相互支撑、彼此懂得的感觉,是如此珍贵,如此……让人沉醉。
她甚至开始有些期待,等这个案子彻底结束后,或许……可以和王强好好聊一聊,不只是聊案子,也可以聊聊别的?比如……他对自己那个“相亲对象”到底是怎么看的?或者……他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就在白玲沉浸在案件即将突破的喜悦和某种隐秘的、关于未来的美好遐想中时——
“咚咚咚!”
宿舍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声音不轻不重,但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玲猛地从思绪中惊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是局里有紧急情况?还是……
她心里一紧,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后,警惕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却让她瞬间心跳加速的熟悉男声:“是我,王强。”
王强?!他怎么这么晚来了?出什么事了?
白玲心里咯噔一下,所有的遐想瞬间被担忧取代。她急忙跑去开门,甚至没顾得上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身上的家居服。
门打开,王强果然站在门外。他穿着便装,脸色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和急切。
“王强?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白玲急忙问道,侧身让他进来,同时下意识地朝门外走廊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
王强闪身进屋,反手轻轻关上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迅速扫视了一下房间内部——这是他的职业习惯,确认安全。
白玲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案子有变?还是厂里……”白玲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王强转过身,面对白玲,目光深邃,压低声音,语速很快但清晰地说道:“白玲,我长话短说。刚才我收到一个紧急消息,从特殊渠道来的。”
特殊渠道?白玲立刻明白,这恐怕是王强那些不为人知的“街面朋友”或者别的隐秘关系传来的。
“消息说,你们正在追查的那个定时装置的来源,可能跟城北‘利民五金修理铺’的老板赵老栓有关。”王强说道,“这个赵老栓,表面上是开修理铺的,实际上暗地里接一些改装、加工精密零件的私活,路子很野,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有人看到他前段时间,跟一个戴眼镜、说话有点外地口音的男人接触过几次,好像交易过一些‘特别’的铜件和弹簧。”
城北利民五金修理铺!赵老栓!戴眼镜的外地口音男人!
这几个关键词,瞬间与白玲手中的线索对上了!排查名单里确实有这家修理铺,但之前因为其位置相对偏僻,老板看起来老实巴交,优先级并不高。而“戴眼镜的外地口音男人”,也与棚户区走访得到的“像技术员的生面孔”描述高度吻合!
“消息可靠吗?”白玲呼吸都急促起来,这是重大突破!
“传消息的人,以前欠我个人情,在这种事上不敢骗我。”王强语气肯定,“他还说,赵老栓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店里经常早早关门,人也神神秘秘的,好像……在准备跑路。”
准备跑路?这说明对方很可能已经察觉到风声不对了!如果让他跑了,这条关键的线索就断了!
“必须立刻控制赵老栓!”白玲当机立断,转身就要去拿电话和组织人手。
“等等!”王强叫住她,眼神无比严肃,“白玲,还有个更重要的消息。”
白玲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王强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消息还说……你们公安内部……可能真的不干净。”
白玲的瞳孔骤然收缩!虽然内部排查一直在进行,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真正从王强这里得到近乎确认的消息,还是让她浑身一冷。
“什么意思?具体指向谁?”白玲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指向不明。但消息暗示,对方在公安系统里有‘耳朵’,而且级别不低,能接触到一些行动部署。”王强说道,“这也是为什么‘灰鸽’能提前得到风声转移,那个黑影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溜走的原因。赵老栓如果真想跑,恐怕那边也已经收到风声了。”
内鬼!而且可能是级别不低的内鬼!
白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们之前的所有行动,可能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下!赵老栓这条线,恐怕已经暴露了!
“消息来源能提供更多细节吗?关于那个内鬼的身份?”白玲急切地问。
王强摇了摇头:“对方也只是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听到一些风声,具体是谁,他也不知道。但他提醒,如果要对赵老栓采取行动,必须绝对保密,不能用常规渠道调动人手,更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很可能扑空,甚至打草惊蛇,让内鬼彻底隐藏起来。”
白玲的心沉到了谷底。王强带来的消息,既是重大突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内鬼的威胁,比外部的敌人更加致命和可怕!
她看着王强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坚毅和可靠的脸庞,一股强烈的依赖感和一种并肩面对巨大危机的决心,瞬间充盈了她的胸膛。
“王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白玲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走到桌边,拿起纸笔,迅速写下一行字,然后撕下来递给王强:“这是我一个绝对信得过的老战友,现在在郊区分局,叫周建国。你立刻想办法联系他,把赵老栓的情况告诉他,让他以最快的速度,组织他最信任的、底子绝对干净的干警,便衣行动,秘密控制赵老栓和他的修理铺,不能惊动任何人!我这边,会立刻向局长单独汇报内鬼的情况,并启动最高级别的秘密调查!”
她的安排果断而周密,既利用了外部可信力量控制关键证人,又准备在内部悄然展开锄奸行动。
王强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郑重地收好,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去办。你自己也小心。”
“嗯。”白玲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一种无需言明的托付,“王强,这次……又多亏你了。”
王强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拉开房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白玲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刚才的喜悦和遐想早已被巨大的压力和紧迫感所取代。但王强的到来和他带来的关键信息,像黑暗中的灯塔,让她在惊涛骇浪中,看到了方向和依靠。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保密号码。
一场针对内鬼的暗战,和针对敌特最后骨干的收网行动,在这深夜里,悄然同时拉开了序幕。而王强和白玲,这对默契的战友,再次站在了风暴的最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