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剑盟的营地,蔺惊弦的营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盘膝坐在黑暗中,帐外的“静音阵”隔绝了风声,却隔绝不了从大地深处传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哀鸣。那是地脉的哭泣,微弱,却像一根钢针,一下下扎在他的心头。
不能再等了。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身前横放的佩剑上。
“听风。”他轻声唤着剑的名字,像是在与一位即将永别的挚友道别。这把曾象征着他所有荣耀与骄傲的古剑,此刻剑身微颤,仿佛也预感到了主人的决心。
“老伙计,对不住了。”蔺惊弦眼中满是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听风”的剑身之上。随即,他并指如剑,以血为墨,在剑身上迅速勾勒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符文。
“以我之血,燃我剑心……”他口中开始念诵起一段干涩而拗口的秘咒,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魂归沧浪,意达天听!”
此乃沧浪剑盟盟主一脉口耳相传、却严令禁止使用的最终秘术——“剑心共鸣”。
此术能与千里之外的同源宗师产生共鸣,无视绝大多数阵法阻隔,强行传递一道意念。但代价,是发动者的剑心将承受毁天灭地的反噬,轻则境界倒退,重则剑心寸寸碎裂,沦为废人。
他要联络的,不是那个或许早已默许此事的父亲,而是远在东海总舵,以铁面无私、刚正不阿闻名的执法长老公羊述!只有他,才有可能在接到示警后,不计代价地前来阻止这场浩劫!
“就是现在!”
蔺惊弦将自己仅存的全部精气神,如决堤的江河,疯狂地灌入“听风”剑中!
“嗡——!”
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璀璨的青光自剑身内部迸发而出,将整个营帐照得宛如白昼!那微弱的“静音阵”在这股狂暴的力量冲击下,如风中残烛般剧烈闪烁,最终“啵”的一声轻响,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能量泄露。
营帐之外,正在巡视的沧衍脸色陡然一变!
“不好!”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股异常的剑意波动,里面蕴含的决死之意让他心头一跳。下一瞬,他身形如电,裹挟着森然杀机,直扑蔺惊弦的营帐!
“轰!”
帐门被狂暴的掌力直接撕碎,沧衍的身影如鬼魅般闯入,厉声喝道:“蔺惊弦,你敢!”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被他视为笼中之鸟的少盟主,竟有如此胆魄,敢动用这玉石俱焚的禁术!
看到沧衍,蔺惊弦便知自己已没有时间传递完整的讯息。他眼中闪过一丝癫狂,将所有想说的话、所有的证据、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尽数压缩成了两个最关键的词!
“背叛!安乐!”
“去——!”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这道浓缩到极致的意念,通过“听风”剑轰然发射了出去!
一道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剑意涟漪,如同一尾透明的小鱼,瞬间穿透了营帐,穿透了笼罩在鹰愁峰上空的“遮天幡”,倏忽一下,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几乎在同一瞬间,沧衍含怒的一掌,也结结实实地印在了蔺惊弦的后心!
“噗——!”
“铛啷!”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
蔺惊弦狂喷出一口鲜血,那血雾之中,夹杂着点点晶莹的、如同碎钻般的光点——那是他破碎的剑心精华。而他视若性命的“听风”剑,则在发出一声哀鸣后,应声碎裂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他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双目圆睁,却已彻底失去了神采,瞬间昏死过去。
……
遥远的东海之滨,剑盟总舵。
一座面朝汹涌波涛的剑坪上,一名面容古拙、神情冷硬如铁的老者猛地睁开了双眼。他腰间悬挂的古剑,竟无风自动,发出一声短促而悲戚的嗡鸣。
执法长老公羊述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极度困惑的神情。
“‘背叛’?‘安乐’?”他喃喃自语,“是惊弦那孩子的剑心示警……安乐镇,到底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沧浪剑盟的营地内。
沧衍看着地上昏死不醒的蔺惊弦,以及那满地黯淡无光的剑器碎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上前一步,探了探蔺惊弦的鼻息和脉搏,随即冷哼一声。
剑心已碎,经脉尽断,就算能活下来,也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不自量力。”
沧衍吐出四个字,再不看地上的碎片一眼,单手拎起蔺惊弦的衣领,如同拖着一条死狗,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营帐的阴影里。
今夜,一颗曾被誉为剑盟未来的璀璨星辰,就此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