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墨汁浸透的绸布,将命律司重重裹住。
林疏桐的指尖还残留着青铜碎片的凉意,仰头望着那道突然撕裂云层的金光——比昨夜更亮,更锐,像有人攥着星辰在苍穹上划了道口子。
她的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光太熟悉了,和天命契约焚毁时飘起的灰烬里那缕微光同出一辙,可此刻它不再是飘散的余烬,倒像是某种被唤醒的信号,正用最暴烈的方式昭告存在。
阿桐。谢沉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湿润。
他的手覆上她攥着碎片的手背,指腹轻轻蹭过她因长久握剑而磨出的薄茧,
林疏桐这才惊觉自己站在露水里太久,鞋袜早被打湿,凉意顺着脚踝往骨头里钻。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碎片——指甲盖大小的青铜残片,边缘还留着焚烧过的焦黑,可当她的灵力刚探入,那碎片突然震颤起来,像被惊醒的蜂鸟。
等等。她屏住呼吸,任由咸鱼心诀·终极篇的灵力顺着指尖游走。
残片表面的纹路突然泛起幽蓝,那些被烧蚀的刻痕竟开始重组,像有看不见的手在修补古老的契约。
当最后一道纹路闭合时,一串淡金色的文字浮现在虚空中:你已挣脱枷锁……但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试炼?林疏桐喃喃重复,喉间泛起苦味。
她想起系统刚激活时,那些被天道规则碾碎的废柴修士;想起大祭司崩溃前扭曲的脸;想起断剑少年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原来挣脱一层枷锁,不过是另一场困局的开始。
谢沉渊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像是在按灭她眼底翻涌的暗色:你想去哪?
极北的虚空裂隙。话出口的瞬间,林疏桐自己都怔了怔。
这念头从何而来?
或许是古籍里连接不同维度的通道的只言片语,或许是碎片震颤时涌入脑海的画面——漫天星轨中裂开的黑缝,缝里漏出的光与系统激活时的提示音重叠。
谢沉渊没有追问理由。
他只是将她的手塞进自己袖中,用体温慢慢捂热:我陪你。
不行。林疏桐抽回手,指尖抵在他胸口那道旧伤上——那是三年前为救她被魔修刺穿的痕迹,旧势力不会甘心,命律司需要你镇着。
再说...她歪头笑,眼尾的泪痣在夜色里忽明忽暗,我得试试自己能不能当主角,总被你护着多没成就感。
谢沉渊的眉峰动了动,最终只是伸手揉乱她的发:天亮前把防御阵加固三层,那些老东西若敢来...我不介意再断他们几根骨头。
晨雾未散时,林疏桐站在演武场中央。
李明的官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声,他捧着一叠警戒分布图,袖口还沾着昨夜清理战场时的血渍;赮虎抱着臂倚在廊柱上,左腕的刀疤在晨雾里泛着粉红——那是他为救药童挡下的魔器伤。
外围设三重隐雷阵,每十里埋一枚懒癌符林疏桐将玉简拍在石桌上,符纸边缘还留着她咬过的齿痕,那些讲究的老古董最见不得偷懒,闻到懒癌符的懈怠气,保管他们急得跳脚。
李明低头翻看玉简,突然笑出了声:这符头画的...是您上次在梧桐树下打盹时被鸟屎砸中的模样?
嘘——林疏桐食指抵在唇上,眼尾弯成月牙,这是战略威慑。
赮虎直起身子,刀疤随着嘴角咧开:那心境战士的安排?
每派十人,带着自律碑拓片林疏桐从袖中摸出一叠泛着金光的纸,告诉他们,真正的自律不是被天道抽着走,是知道自己要去哪。她顿了顿,声音轻下去,就像...我现在要去的地方。
演武场的晨钟敲响第七下时,林疏桐背着个装着干粮的竹篓站在山门前。
谢沉渊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掌心还残留着刚才在她后背贴的躺平盾符纸的温度:每日寅时三刻,我在命律司最高处等你传讯。
知道啦。林疏桐踮脚在他唇角啄了一下,转身就跑,竹篓里的碎玉髓叮当作响。
跑出去十步远,她突然回头,晨光里的笑比金芒还亮:谢沉渊,要是我回来时带了个会偷懒的高维天道...你可得给我留碗酒酿圆子!
极北的风比想象中更冷。
林疏桐裹紧斗篷,看着脚下的雪地被自己的鞋印染出蜿蜒的线。
她按照躺平盾的原理调整灵力——将原本紧绷的运转节奏打散,像摊开的面团般松松软软。
系统残念里说过,高维意识最爱捕捉的波动,那她偏要做团最没追求的懒云。
当虚空裂隙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时,她的耳尖突然发烫。
那是道看不见的裂缝,像被巨人指甲划开的天幕,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光粒,每一粒都在轻轻哼唱——那是不属于任何已知功法的频率。
欢迎回来,自由者。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人同时开口,却又带着奇异的和谐。
林疏桐抬头,看见虚空中有光在凝结,先是星点,再是线,最后织成一阶阶泛着银辉的阶梯,直通裂隙深处。
她的心跳得厉害,不是害怕,是某种更滚烫的情绪在翻涌——那是穿书以来,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不是被剧情推着走的棋子,而是握着笔的人。
这次,换我来决定剧本。她对着虚空说出这句话,抬脚迈上第一阶。
阶梯的触感像踩在上,软得几乎要陷进去。
越往上走,光粒越密集,最后连成一片朦胧的雾。
当她的脚尖即将触到裂隙边缘时,雾气突然散开一道缝隙。
缝隙尽头,站着一道身影。
同样的眉眼,同样的笑涡,连发间翘起的碎发都如出一辙。
可那人的瞳孔里流转着银河,衣摆处缠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星轨,像是用千万个平行时空的光编织而成。
林疏桐的脚步顿住。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听见远处命律司的晨钟仿佛穿越了时空,听见谢沉渊说我等你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阶梯尽头的身影举起手,像是要触碰她的脸。
而在更深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