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律司的风裹着雪粒子扑在脸上时,林疏桐才后知后觉自己掌心还攥着那枚“天命契约”。
青铜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像在提醒她这东西从不是礼物,是另一种枷锁。
谢沉渊的玄色大氅突然覆上来,将她整个人裹进带着松木香的暖意里:“碑下寒气重。”他的手指扫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声音低得像叹息,“先回偏殿喝盏姜茶。”
林疏桐仰头看他,睫毛上的冰碴子在他眼底碎成星子。
她忽然反手握住他手腕,拽着人往自律之碑方向走:“不去偏殿,去碑底。”
碑底地宫的青石板泛着冷光,林疏桐蹲下身,指尖按在刻着“自律”二字的石纹上。
系统蓝纹从掌心渗出,顺着石缝游走,像是在寻找什么。
谢沉渊立在她身侧,玄色衣摆垂落如墨,目光始终锁着她微抿的唇角——那是她认真时的习惯动作。
“找到了。”林疏桐轻呼,石纹中裂开一道细缝,刚好能塞进那枚青铜令牌。
她将令牌往里送时顿了顿,抬头看谢沉渊:“你说,天道给的‘天命’,和我自己选的路,哪个更重?”
谢沉渊蹲下来,与她平视。
他的指尖抚过她发间沾的雪,声音比地宫更沉:“你选的路,我陪你走。”
令牌没入石缝的瞬间,地宫穹顶的星图突然明灭。
林疏桐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对外就说,我把天命烧了。”她歪头笑,“毕竟——”她指了指自己心口,“真正的命,在这儿。”
变故来得比预想更快。
三日后卯时,命律司演武场的警报钟被撞得轰鸣。
林疏桐正靠在廊下的软榻上啃蜜饯,听到钟声时蜜饯“啪嗒”掉在案几上——这是自她整顿命律司以来,从未拉响过的三级警报。
“禀主上!”传令弟子跌跌撞撞冲进来,额角渗着血,“南荒剑宗残党联合旧天道遗族,在北境布了‘锁运阵’,说是要……要铲除扰乱秩序的邪道!”他喉结滚动,声音发颤,“那阵法能压……压制自律法则的运转!”
演武场的气氛瞬间凝固。
林疏桐扫过下方交头接耳的修士:有人攥紧了腰间法器,有人额角沁汗,连向来稳重的大长老都在搓手指——那是他当年被雷劫劈断本命剑时才有的动作。
她放下茶盏,瓷底与案几相撞发出清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
“随我去碑前。”她起身,素色裙裾扫过满地碎光,“我有话要说。”
自律之碑前的雪被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
林疏桐站在碑下,仰头望着“自律”二字——那是她带着弟子们一凿一斧刻上去的,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熬夜打磨的石粉。
“各位。”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细针挑破了紧绷的茧,“你们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立这块碑吗?”
人群里传来细碎的应答:“因为天道不公!”“因为勤修未必能成,躺平不该受罚!”
“对。”林疏桐点头,指尖抚过碑上“林九娘”三个字——原身的名字被她刻在这里,“我们曾被天道的规则踩在泥里,所以才要证明:人不该被任何‘天命’定义。”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泛着蓝光的符文,“但今天,我要给你们看更锋利的刀。”
谢沉渊站在她左后方,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
那光他曾在青竹镇的破庙里见过,在她被主角团围殴却笑得肆意时见过,在昨夜她对着星轨研究到子时三刻时见过——那是比任何灵脉都炽热的火种。
“这是‘天命契约’的复制符文。”林疏桐将符文抛向空中,蓝光如网般铺开,“它能吸收契约里的威压,转化为……”她顿了顿,看向人群中攥着断剑的少年——那是三个月前被旧天道雷劫劈断本命剑的弟子,“转化为我们的信念之力。”
少年的眼睛突然亮了。他握紧断剑,指节发白:“主上是说……”
“我们要布‘信念共振阵’。”林疏桐取出第二枚符文,“每当一名修士突破自我极限,整支军队的力量就会变强。”她看向谢沉渊,他朝她微微颔首,“这不是天道给的气运,是我们自己挣的——”
“是我们自己的命!”人群中有人高喊。
那是大长老的孙女,三个月前因资质平庸被逐出师门,如今是命律司最拼命的药童。
她的声音像火星,点燃了整座碑前的雪。
“我们自己的命!”
喊声震落了碑上的积雪。
林疏桐望着眼前泛红的眼眶,忽然笑了。
她转头对谢沉渊说:“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天命’。”
战斗在寅时三刻打响。
北境的天空被“锁运阵”染成铅灰色,敌军的旗帜如黑浪翻涌。
林疏桐立在命律司阵眼处,看着对面带头的老者——那是旧天道遗族的大祭司,她在古籍里见过他的画像:当年他亲手将原身推进乱葬岗。
“孽障!”大祭司的法杖砸在地上,黑雾中浮起无数锁链,“天道的规则岂容你篡改?今日便让你知道——”
“知道什么?”林疏桐打断他,指尖掐动法诀,“知道信念比锁链更坚固?”
共振阵启动的瞬间,命律司阵营亮起淡金色光芒。
第一个突破的是那名断剑少年——他的断剑突然泛起青光,竟在众人注视下重新生长,剑刃上刻满了“自律”二字。
“我突破了!”他的喊声穿透战场,淡金色光纹顺着他的剑蔓延到每一名命律司修士身上。
第二个突破的是药童,她的药篓里飞出九只金蝶,每只金蝶都带着疗伤灵气;第三个是大长老,他的法袍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星图,那是林疏桐在古殿里看到的天道漏洞……
大祭司的脸色越来越白。
他的锁链刚缠上命律司修士的脚踝,就被金色光纹灼得滋滋冒烟;他的禁术刚成型,就被共振的信念之力撞得支离破碎。
“不可能……”他踉跄后退,“天道的规则……”
“天道的规则,该改改了。”谢沉渊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他的剑挑开大祭司的法杖,剑尖抵在对方喉间,“现在,该你尝尝被规则抛弃的滋味了。”
战斗结束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林疏桐站在自律之碑前,手中捧着那枚从地宫取出的“天命契约”。
晨雾里,她点燃了一支香。
烟雾缭绕中,她将令牌轻轻放在香灰上。
“你说过,命运不该决定终点。”谢沉渊走到她身侧,望着逐渐被火焰吞噬的青铜,“现在,它真的要结束了。”
“不。”林疏桐摇头,目光追着飘起的灰烬,“它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
火焰舔过“天命契约”最后一个字时,灰烬中突然升起一道微弱的金光。
它穿透晨雾,直冲云霄,像一道未写完的批注,又像一句未说完的承诺。
林疏桐仰头望着那道光,嘴角扬起笑意。
她知道,真正的变革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执笔的人,是他们自己。
夜色深沉时,命律司上空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那道曾在灰烬中升起的金光再次出现,如利剑般刺破夜幕,直指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