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江念军就从炕上滚下来，光着脚冲到江砚洲床前，扒着被子边喊：“爷爷！今天我要去幼儿园了！”
江砚洲睁开眼，还没坐起身，小家伙已经爬上床，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你说过，第一天上学要穿最威风的衣服！我能不能戴你的旧军帽？就那个带红五角星的！”
慕晴端着热水进来，听见这话直笑：“你才多大点，戴帽子都压眉毛。再说，那帽子是你爷爷的命根子，碰一下都得写检讨。”
“奶奶！”江念军急了，“我不写检讨，我敬礼！”
说着真的一板一眼抬手，胳膊歪歪扭扭举到耳边，腿还绷着劲儿想立正，结果一个没站稳，扑通栽进江砚洲怀里。
老爷子闷哼一声，伸手把他捞住，嘴角却翘了下。
慕晴把毛巾搭在椅背上，从布包夹层里摸出个迷彩小书包：“喏，奶奶给你做的，外面看是普通书包，里面缝了三层厚布——摔不坏，泡不烂，还能装两块蜜薯当战斗口粮。”
江念军眼睛发亮，一把抢过来背身上，转圈展示：“爸！妈！你们快看！我是特种兵幼苗！”
林晓在门口笑着摇头：“就你还特种兵？尿裤子的时候可没这么硬气。”
“那是战术伪装！”江念军梗着脖子辩，“为了迷惑敌人！”
全家哄堂大笑。
江安蹲下帮他拉好拉链：“行了，特种兵同志，现在出发，目标——红星幼儿园。”
路上雪还没化净，江念军一路蹦跶，到了园门口反而慢了脚步，手指悄悄勾住慕晴的衣角。
“妹妹不来吗？”他小声问。
“她才多大，还得等三年。”慕晴捏他脸，“你现在可是咱们家第一个上战场的小战士。”
“那……要是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揍回去。”江砚洲冷不丁冒一句。
“爸！”江安吓一跳。
“开个玩笑。”江砚洲面不改色，“告诉他，你爷爷是江家村站岗二十年没迟到一次的老民兵。”
江念军重重点头，挺起小胸脯迈进大门。
教室里闹哄哄的，小孩满地跑，有的哭有的笑。老师正带着几个孩子玩积木，看见江念军进来，笑着迎上来：“你是江安的儿子吧？叫念军是吧？来，跟大家一块玩滑梯好不好？”
江念军没动，目光直勾勾盯着窗外操场。
那边有面小红旗，风吹着哗啦响。
他忽然挣脱林晓的手，噔噔噔跑到窗边，站得笔直，小手贴裤缝，仰头看着旗子升到顶。
老师愣了：“这孩子……怎么自己站起来了？”
林晓赶紧解释：“他从小听军号起床，看见红旗就得立正，习惯了。”
老师半信半疑，心想哪家孩子这么轴？
可到了午休前自由活动，事情变了。
几个男孩抢着当“队长”，吵得脸红脖子粗。一个胖小子嚷着“我说了算”，另一个立刻反驳“你昨天就输了”。
江念军突然从角落走出来，声音不大但清楚：“报数！一二三——你们乱了！顺序应该从高到矮！”
孩子们愣住。
他接着说：“我来带。先列队，再走一圈操场，步子要齐，手摆到腰这儿。”一边说一边示范，小腿绷直，小胳膊前后摆动，走得有模有样。
老师躲在树后看得目瞪口呆，赶紧掏出笔记本记下：**江念军，组织能力强，节奏感突出，具备领导意识**。
她私下找江安谈话：“别的孩子还在抢玩具，你儿子已经在指挥队列了。这不是模仿，是懂规矩、有章法。我看他天生就有军人那股劲儿。”
江安回家一说，慕晴乐得直拍大腿：“我就说我家孙子不一般！他爷爷十七岁才学会打背包，这小子三岁就会排兵布阵！”
江砚洲正在院里劈柴，听见这话手一顿，斧头稳稳落在木墩上。
晚上吃饭时，江安特意搬个小板凳放在院子里，教儿子敬礼标准动作。
“手要抬平，五指并拢，大拇指贴食指第二节……”
话没说完，江念军已经利索地敬了个礼，还反过来指出：“爸，你手抬太高了，肩会酸。而且你左手往外撇了半寸，不标准。”
江安傻眼：“你咋知道？”
“爷爷教我的。”江念军理所当然，“他说战场上一点偏差都会出事。”
全家人静了一秒，接着爆笑。
慕晴指着江砚洲：“你听听，你才教两天，他就成教官了！”
江砚洲耳尖微红，低头扒饭：“……我哪有教他这么多。”
“你天天早上在院子里练拳，他还不会？”慕晴戳他，“人家老师都说他有天赋，将来搞不好真能进部队。”
江安犹豫道：“可这才刚上幼儿园，是不是太早了？”
“早啥？”慕晴夹一筷子菜塞他碗里，“兴趣就得从小养。你看他连做梦都在喊‘向右看齐’，拦得住吗？”
晚饭后，江念军非拉着父亲继续训练。
江安让他站军姿，才五分钟，发现这小子重心稳得离谱，腰背挺直，膝盖微扣，呼吸均匀，根本不像是三岁小孩。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主动提醒：“爸，你让我站的位置有点斜，太阳照脸容易眨眼。应该背光，或者侧身三十度。”
江安彻底服了。
江砚洲坐在炕沿抽烟袋，听着外头父子俩的声音，烟锅里的火明明灭灭。
突然，屋里传来梦呓般的童声：“立正——敬礼——向右转——”
老爷子抬头，原来是江念军睡着了还嘟囔口令。
他轻轻起身，走到儿童床边，替孙子掖了掖被角，又把那个别着旧功勋卡的迷彩书包拿下来，放在枕头边上。
第二天早上，幼儿园老师召集家长开会。
“我们准备组织一次‘小小解放军’主题活动。”老师笑着说，“让孩子们体验队列训练、模拟升旗仪式。有个领队的小旗手名额，我想问问，江念军同学平时在家也这样吗？”
慕晴当场拍板：“那必须的！他昨晚睡觉都在背口令！您放心，这孩子不怯场，就是有点较真，非得让大家步子踩在一个点上，不然他能站那儿纠正一小时。”
老师苦笑：“昨天真是这样，别的孩子都玩去了，他一个人在操场来回走，说是‘找最佳行进路线’。”
江安挠头：“我们也没刻意教啊。”
“有些东西不用教。”江砚洲难得开口，“是骨子里的东西。”
散会后，一家人往回走。
江念军蹦在前面，书包晃荡，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军歌。
慕晴忽然停下脚步，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包彩色糖豆，塞进他口袋：“给小朋友分着吃，别光顾自己威风。”
“为啥？”江念军不解。
“因为你以后要带兵。”她眨眨眼，“当领导的，得让人愿意跟你走。”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跑出去老远。
江砚洲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幼儿园的方向。
风吹起他鬓角的白发，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插进大衣兜，摸到了那枚一直随身带着的旧哨子。
他拿出来，轻轻吹了一下。
短促的一声。
远处，江念军猛地转身，立正，抬手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