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炽烈如熔岩、却又透着古老苍凉的血红光芒,自“壶中仙”手中那“有点歪”的壶身纹路上爆发开来,瞬间成为了这片被“万壶归葬”法阵笼罩的阴暗洼地里,最刺目、也最格格不入的存在。
它不像玉壶那些壶光那般驳杂、邪异、充满扭曲的炫耀感,这红光内敛,仿佛蕴含着灼热的意志,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弥漫的阴冷粘稠鬼气竟被微微驱散、中和,连那“万壶归葬”法阵带来的压迫,都为之一缓。
“什么?!”玉壶那颗充血的大眼珠子猛地转向“壶中仙”和他手中的壶,癫狂的杀意中掺杂了惊疑不定。
它从那红光中,感受到了陌生,却又隐隐带着让它本能感到不悦甚至畏惧的气息。
那压根不是它的造物!甚至与无惨大人一系的鬼之力量都截然不同!但偏偏,又确实是从一个与它的“壶”同源的器物上散发出来的!
“你这小混蛋!拿的是什么鬼东西?!”玉壶尖声厉喝,心中那份因艺术被亵渎而燃起的暴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有些紊乱。
它操控的“万壶归葬”法阵因此也出现了极凝滞。毕竟,这倾注了它大量心神和力量的终极杀招,最忌施术者心神动荡。
就是这刹那的凝滞!
对于在场三位身经百战的剑士(以及一位状态特殊的“前”剑士)而言,已然足够!
“机会!”伊黑小芭内瞳中精光爆闪!他瞬间放弃了继续远程干扰的打算,身形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将全部力量与速度灌注于双腿和刀身!
“蛇之呼吸·柒之型·神蛇突!”
他的身影几乎化作一道笔直的、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目标直指——玉壶那因惊疑而微微侧过的、脆弱的脖颈侧面。
那里,正是它脖子上悬挂其他本命壶的连接处,也是它此刻心神被牵制、防御可能出现空当的要害。
与此同时,刚刚挣脱暗紫烟雾残余束缚、手臂衣袖被腐蚀出破洞、露出下面苍白皮肤上淡淡灼痕和冰痕的狯岳,眼中寒意更甚。
他没有去看“壶中仙”手中发光的壶,甚至没有去看玉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定了玉壶那颗因为转向而暴露出更多破绽的、位于嘴巴位置的巨大眼球。
刚才那一刀被阻的冰冷杀意,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受伤(尽管轻微)和被这丑陋鬼物一再纠缠的厌烦,而沉淀得更加凝实。
他手腕内侧的火焰勾玉再次传来灼烫感,但这次他没有再强行催动那尚未完全掌控的“余火”之力,而是将这股炽烈与体内另一种冰冷结合,全部灌注于手中的普通长刀!
刀身嗡鸣,青黑色的寒气不再缭绕,而是极致内敛,尽数压缩于刀刃之上,将那凡铁都映照得泛起一层诡异的金属冷光。
狯岳脚下岩石无声碎裂,身影消失在原地,不像善逸那种爆裂的雷光,而是简洁、直接、快到只剩下一道模糊灰影的突刺,刀尖所向,空气仿佛被冻结出一条笔直的真空通道,直指玉壶那颗硕大的眼球。
“别小看我啊混蛋们!”玉壶虽惊不乱,作为上弦之鬼的战斗本能瞬间压过了惊疑和愤怒。它那颗大眼珠子猛地回瞪,瞳孔收缩到极致,两个“嘴眼”同时张开到极限!
“血鬼术·壶盾·百鳞御!”
千钧一发之际,玉壶脖子上另外两个尚未使用的丑壶同时炸裂,这次炸出的不再是烟雾,而是无数片急速旋转、边缘锋锐如刀、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壶形鳞片。
这些鳞片瞬间在它身周组合、叠加,形成一层密不透风的、如同巨蚌外壳般的球形鳞甲防御,将它整个上半身,尤其是脖颈要害,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小芭内那迅疾如电的“神蛇突”,刺在这急速旋转的壶鳞盾上,爆发出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和一连串火花。
蛇形日轮刀的锋芒虽然成功切入了几片鳞片,但后续力量被那层层叠叠、高速卸力的旋转结构所阻,难以深入,反而被反震之力弹开少许。
而狯岳那凝聚了寒意与杀意的一刀,则如同毒龙钻心,狠狠地刺在了保护眼球的鳞甲最厚处!
“铛——!!!”
壶鳞盾剧烈震动,被刺中的中心点,鳞片瞬间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向内凹陷,但终究没有被彻底贯穿。
狯岳刀尖上那极致的寒意甚至将接触点的几片鳞片冻结出了白霜,却也无法再进一步。
“嘻嘻!没用的!没用的!”玉壶躲在壶鳞盾后,虽然被两人合击的力道震得气血翻腾,鳞盾也受损不轻,但它那颗大眼珠子却重新露出了得意的光芒,“我的‘百鳞御’可是融入了深海玄铁和我的本源壶力,坚硬无比,还能旋转卸力。就凭你们这些……”
它的狠话还没说完。
第三个声音,加入了这场攻防。
是善逸。
他在小芭内和狯岳发动突袭的同一时间,也动了。但他没有选择直接攻击被严密保护的玉壶本体。
他那双超凡的耳朵,在玉壶仓促防御、鳞盾旋转、能量剧烈波动的嘈杂声响中,捕捉到了一个细微、却规律而清晰的“声音”——那是壶鳞盾在高速旋转、承受双重打击时,能量流转必然出现的、极其短暂的周期性波动节点。
这个节点,就出现在鳞盾侧面靠近底部、与玉壶下半身连接不那么紧密的某个位置,而且因为玉壶将大部分心神和力量都用于防御正面狯岳和小芭内的猛攻,这个节点的防御最为薄弱。
“就是现在!大哥!伊黑先生!帮我牵制它正面!”善逸心中大吼,但他知道此刻出声提醒反而会打草惊蛇。他选择了相信同伴的默契,也将自己的信任押注在了这瞬息万变的战机之上。
“雷之呼吸·壹之型 —— 霹雳一闪·神速!”
善逸的身影化作一凝练、迅疾,因为速度过快而显得有些模糊扭曲的金色电光,并没有冲向玉壶正面,而是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如同贴着地面疾掠的雷霆,绕过壶鳞盾的正面防御范围,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那个被他“听”到的、转瞬即逝的防御薄弱节点。
他的目标,不是玉壶的要害,而是——支撑壶鳞盾旋转、连接玉壶身体与鳞片的几个关键能量节点。
玉壶的注意力完全被正面两个强大的攻击者吸引,等它察觉到侧面那快到极致的金色雷光时,已然来不及调整鳞盾的防御重心。
“噗嗤!噗嗤!噗嗤!”
连续三声轻响,如同快刀切入湿泥。
善逸的日轮刀,带着爆裂的雷光,以毫厘之差,精准地刺穿、挑飞了壶鳞盾内侧三个正在高频律动、输送能量的小型核心壶!
这三个小壶被破坏的瞬间——
咔嚓!嗡——!!!
原本运转流畅、坚不可摧的壶鳞盾,旋转陡然一滞!表面的光芒急速黯淡!尤其是被善逸破坏节点的那一侧,鳞片瞬间失去了能量支撑,变得松散、错位,防御力大减!
“什……?!”玉壶的得意僵在脸上,巨大的眼球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就在壶鳞盾出现破绽、玉壶心神再次遭受剧烈冲击的这不足十分之一秒的间隙——
狯岳和小芭内,作为身经百战的柱级强者,岂会放过这用同伴冒险创造出的绝佳机会?
两人的攻击,几乎没有丝毫迟滞地,顺着这被撕开的防御缺口,骤然转向、加强!
小芭内被弹开的刀光瞬间由刺转削,如同毒蛇摆尾,沿着鳞盾松散错位的缝隙,狠狠切入,目标直指玉壶暴露出来的脖颈连接处。
狯岳那被阻于鳞甲前的刀尖,更是青黑色寒光骤然二次爆发!他并未收力再刺,而是就着刀尖被阻的这股反震之力,手腕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极细微地一颤、一旋!
“透。”
冰冷的声音伴随着刀技。
那柄凡铁长刀的刀尖,竟仿佛瞬间获得了某种诡异的“穿透”属性,如同无视了物质的部分阻力,顺着鳞甲裂纹和能量紊乱的轨迹,“滑”了进去。
虽然只是深入了不到两寸,但刀尖上凝聚到极致的寒意与杀意,已然隔空侵入了玉壶那颗近在咫尺的巨大眼球。
“呃啊——!!!”
玉壶发出了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不是从两个“嘴眼”,而是从它那颗被刀意侵入的眼球内部发出的、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尖啸!
它的眼球表面虽然没有被直接刺破,但内部却仿佛被瞬间注入了万载玄冰和无数细碎的冰针,剧痛、冰冷、以及灵魂本源的破坏力,让它瞬间失去了对“万壶归葬”法阵的精细操控,也让它的身体控制出现了致命的僵直!
小芭内的刀,已然切入它的脖颈侧方,蛇之呼吸的阴毒劲力开始疯狂破坏其皮肉,以及与身体连接的结构!
而此刻,天空上那因为玉壶心神接连受创而变得明灭不定、运转滞涩的“万壶归葬”法阵,其中心对准“壶中仙”的恐怖吸力,也骤然减弱、紊乱!
一直仰头望着法阵、手中壶散发着炽烈红光的“壶中仙”,似乎感受到了法阵力量的衰退和那股针对他的恶意锁定的松动。
他眨了眨薄荷绿的眼睛,然后……
他掂了掂手里发着红光的壶,似乎觉得举着有点累,于是把它放了下来,重新抱回怀里。然后,他看了看天上那依旧吓人但已经“歪斜”了不少、光芒乱闪的法阵,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壶,小声地、带着点确认般的语气嘀咕了一句:
“它……好像不叫你了?”
“那……算了。”
随着他这句话,那壶身上炽烈的、带着古老苍凉意味的血红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重新变回了那个灰扑扑、“有点歪”的普通(?)丑壶模样。仿佛刚才那惊人的异变,只是众人(鬼)的一场幻觉。
玉壶:“……”(剧痛加憋屈,快要气晕过去)
狯岳\/小芭内\/善逸:“……”
(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天然黑\/淡定怪?!)
然而,战斗还未结束。玉壶虽遭重创,但上弦之鬼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它那颗遭受重创的眼球疯狂转动,里面充满了怨毒、疯狂。
“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玉壶的声音因为痛苦和怨恨而扭曲嘶哑,“黑死牟大人……无惨大人……我的艺术……不能就在这里……”
它猛地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脖颈从小芭内的刀锋中强行扭开一部分(带起一溜暗沉发黑的血肉),同时那颗受创的眼球死死瞪向近在咫尺的狯岳,两个“嘴眼”张开,露出了里面开始急速旋转、散发出毁灭性波动的漆黑漩涡。
“一起……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