狯岳那缠绕着青黑寒气与暗红死火的刀尖,如同死神的指尖,穿透了玉壶因惊骇和信仰崩塌而产生的短暂凝滞,直刺它那颗位于嘴巴位置的、剧烈震颤的硕大眼球。
这一刀,快、准、狠,带着狯岳对眼前这一切“扭曲艺术”的厌恶,也带着他体内那股被九天强行“调节”过的“余火”之力的爆发。
刀未至,那混合了极寒与炽虐的诡异气息,已然让玉壶感觉自己的眼球(嘴?)仿佛要同时被冻结成冰晶再被碾成粉末!
“不——!!!”玉壶发出了尖啸,两个“嘴眼”拼命开合,试图喷吐出什么来阻挡,但仓促间只有几缕腥咸的水汽和破碎的音节。
然而,就在刀尖即将触及那布满血丝的眼球表面,甚至能倒映出狯岳冰冷无情的青色眼眸的刹那——
异变陡生!
玉壶脖子上,那一串原本只是叮当作响、作为“饰品”的缩小版丑壶中,最中心、颜色最深、造型也最扭曲(在它看来或许最“完美”)的那个暗紫色小壶,猛地炸裂开来!
不是被攻击打碎的炸裂,而是如同内部有什么东西被强制激活、撑破了容器般的自爆!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深海水泡破裂般的轻响。
炸开的暗紫色小壶,并没有产生物理冲击或碎片,而是瞬间化作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浓烈腥甜和深海淤泥气味的暗紫色烟雾,将玉壶的整个上半身,尤其是那颗即将被刺中的大眼球,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进去!
狯岳的刀,刺入了这团突然出现的暗紫烟雾之中。
预想中刺破眼球、汁液飞溅的触感并未传来。
刀尖仿佛刺入了一团粘稠至极、不断蠕动、充满弹性的深海胶质物之中。
不仅阻力巨大,而且那股胶质还在疯狂地试图沿着刀身向上蔓延、腐蚀、包裹。
刀身上缠绕的暗红死火与青黑寒气与这胶质接触,发出“嗤嗤”的激烈声响,不断将胶质蒸发、冻结又击碎,但胶质再生的速度竟然更快,仿佛无穷无尽。
更诡异的是,这暗紫烟雾似乎还带着极强的精神干扰和空间扭曲效果。
狯岳感到自己的感知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视线中的玉壶身影在烟雾中扭曲变形,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层观看,连刀刺入的深度和角度都难以准确把握。
“嘻嘻嘻……哈哈哈……”玉壶那重叠、尖利、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的声音,从暗紫烟雾深处传来,显得有些闷闷的,但其中的得意却毫不掩饰,“没想到吧?灰衣服的!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这‘深潜者的脐带(它自命名)’可是用深海万米之下、活了千年的巨型管水母的精华,配合我最完美的‘对称螺旋纹’炼制而成!不仅能抵挡物理和能量攻击,还能扭曲感知,腐蚀灵魂。
你就慢慢在里面挣扎吧!等你的刀被彻底腐蚀,你的灵魂被消磨殆尽,你就会变成我下一个壶里……最‘冰冷’的收藏品!”
话音落下,那团暗紫烟雾猛地向内收缩、凝聚。
不仅仅是包裹防御,而是如同活物般,沿着狯岳的刀身和手臂,疯狂地向他全身缠绕、吞噬而来。
烟雾中显现出无数细小的、如同水母触手般的紫色丝线,带着恶毒的吸盘和倒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与灵魂层面的吸摄力。
“大哥!”善逸看得心惊肉跳,刚才的兴奋瞬间被担忧取代。他想冲过去帮忙,但周围那些残余的怪鱼分身和依旧在零星发射的冰针、能量鱼鳞,还在纠缠着他和小芭内。
小芭内看出了那暗紫烟雾的不凡:“是类似‘领域’或者‘核心防御术’的血鬼术!不能让它完全包裹住狯岳!”
他身形连闪,避开几条缝合怪鱼的扑击,手中日轮刀划出玄奥的轨迹:“蛇之呼吸·伍之型·蜿蜿长蛇!” 刀光化作一条巨蟒虚影,没有直接攻击暗紫烟雾(那可能会误伤狯岳),而是迂回缠绕,试图从侧面干扰、切割烟雾与玉壶本体之间的联系,或者寻找其薄弱点。
然而,那暗紫烟雾的防御力和再生能力超乎想象,小芭内刁钻的斩击落在上面,如同斩入韧性的海藻丛,只能切开表层,瞬间就被新生的胶质填补,效果甚微。
眼看狯岳持刀的手臂已经被暗紫烟雾蔓延过半,那些紫色丝线甚至开始试图钻破他粗布衣袖,接触皮肤,而狯岳刀上的暗红死火与青黑寒气虽然仍在顽强抵抗,但明显被这源源不断、属性诡异的胶质所克制,光芒在逐渐黯淡……
就在这危急关头——
“那个……”
一个清澈的、带着点迟疑和困惑的少年声音,再次不合时宜(或者说,太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壶中仙”。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之前躲避的角落,悄悄挪动到了战场的边缘,更靠近玉壶和狯岳所在的位置。
他依旧抱着那个“有点歪”的灰褐色丑壶,单脚站在一块湿滑的小礁石上,身体微微前倾,薄荷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极其专注地盯着那团正在吞噬狯岳的暗紫烟雾。
确切地说,是盯着暗紫烟雾与玉壶脖子连接处,那个刚刚炸裂的暗紫色小壶残留的一小块碎片,以及……玉壶脖子上,另外几个还没炸裂、但正在微微发光、仿佛随时准备“接班”的其他丑壶。
他的表情,不是恐惧,不是担忧,而是研究者在观察奇特生物习性时,那种不掺杂质的兴趣。
听到他的声音,玉壶那颗在暗紫烟雾保护下、重新显露出得意神色的大眼珠子,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瞥向“壶中仙”,语气带着不耐烦和被“低等生物”打扰的不悦:“小屁孩!你又想说什么?!没看到我正在忙吗?!等我收拾完这个不懂艺术的,下一个就是你!我要把你这个说我的壶‘歪’的小混蛋,塞进我最‘不对称’的壶里,让你天天看!”
“壶中仙”似乎完全没听进去玉壶的威胁,他只是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隔空点了点玉壶脖子上那几个正在发光的丑壶,然后,用那种能让玉壶瞬间血压飙升的、纯真无邪的语气,慢吞吞地、清晰地问道:
“你脖子上……这些会发光的壶……”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抛出了一个让玉壶瞬间僵住、连暗紫烟雾的涌动都停滞了半拍的问题:
“……是不是……充电的?”
“……”
“……”
“……”
战场,第三次陷入了诡异的、足以让深海鱼都尴尬到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沉默。
善逸正在挥刀格挡一只飞鱼的酸液攻击,闻言手一抖,差点把刀扔出去:“……哈???”
小芭内正在施展蛇之呼吸试图干扰烟雾,动作也微微一顿,异色瞳里充满了“这孩子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的茫然。
连正在与暗紫烟雾艰难对抗、脸色越发冰冷的狯岳,都几不可察地……眼皮跳了一下。
玉壶:“…………”
它那颗大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壶中仙”,里面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增粗,瞳孔剧烈地震颤着,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比刚才被狯岳差点刺穿眼球更加剧烈、更加颠覆认知的精神风暴。
充……充电的???
它最珍贵的、耗费了无数心血和珍贵材料炼制的本命护身壶、艺术与力量的结晶、它“壶海之眼·玉壶”大人身份的象征……
在这个小屁孩眼里……是充电的???
就像……就像人类那些廉价的、需要插电才能发光的玩具或者装饰灯???
“你——!!!”
玉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比之前被说“壶歪”、“丑”更加狂暴、更加难以忍受的、混合了终极侮辱、信仰践踏、认知崩塌的怒火,如同海底火山般在它胸腔里猛烈喷发!
“我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它彻底失去了理智!什么战术!什么防御!什么先解决灰衣服的!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它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地亵渎它至高艺术的小混蛋,立刻、马上、彻底地消失!用最痛苦的方式!
包裹着狯岳的暗紫烟雾,因为它心神剧烈动荡、力量失控,而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松动!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收缩,显露出里面狯岳逐渐摆脱束缚的身影。
但玉壶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它那颗大眼珠子赤红如血,死死锁定“壶中仙”,两个“嘴眼”张开到极限,发出无声的、却让空气都震颤的尖啸!
“血鬼术——万壶归葬!!!”
它脖子上剩余的所有丑壶,连同它身上那些作为“衣服”的海草渔网上挂着的、礁石上摆放的、甚至水潭深处还没召唤出来的……所有它炼制过的、蕴含它力量的壶,在这一刻,全部剧烈震动、发光!
无数道颜色各异(但大多很难看)、粗细不一的能量光带,从这些壶中喷射而出,在空中交织、缠绕,瞬间形成了一个覆盖整个洼地上空的、巨大而复杂的、如同无数扭曲壶形叠加而成的诡异法阵!法阵中心,正对着下方的“壶中仙”!
法阵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吸力和封印之力!空间开始扭曲,光线被吞噬,甚至连声音都仿佛被拉长、扭曲!一股要将万物都吸入壶中、碾碎、重塑的毁灭性气息,轰然降临!
“死吧!亵渎者!和你的歪理邪说一起,在我的‘万壶归葬’中,化为最卑微的尘埃吧!”玉壶的声音充满了癫狂的快意,它仿佛已经看到了“壶中仙”在绝望中被无数壶影吞噬、碾碎的画面!
“小心!”小芭内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那法阵中蕴含的可怕力量,绝非刚才那些分身或单个血鬼术可比!这恐怕是玉壶压箱底的、真正属于上弦级别的杀招!
善逸也吓得魂飞魄散:“喂!那个谁!快跑啊!!!” 他顾不上周围的怪鱼,就要冲过去救人。
然而,“壶中仙”站在那块小礁石上,仰头望着头顶那遮天蔽日、缓缓压下的恐怖壶阵,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没有恐惧,没有惊慌。
只有那双薄荷绿的眼睛,因为法阵光芒的映照,显得更加清澈透亮。他微微歪着头,看着法阵中那些扭曲变幻的壶影,仿佛在欣赏一场……不怎么好看的灯光秀?
然后,在玉壶癫狂的笑声、小芭内的惊呼、善逸的尖叫中,在狯岳刚刚挣脱暗紫烟雾束缚、冷眼抬头的注视下——
“壶中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鬼)再次大脑宕机的动作。
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有点歪”的灰褐色丑壶……举了起来。
举过头顶。
壶口,正对着上方那压下来的、恐怖的“万壶归葬”法阵中心。
接着,他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拍了拍壶身,仿佛在安抚,又像是在……调试?
然后,他对着那个“有点歪”的壶,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场听清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喂。”
“它们……”他指了指天上那些光芒万丈、气势汹汹的壶影,“……好像在叫你。”
“你不去看看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手中那个原本灰扑扑、毫不起眼、甚至被他自己评价为“有点歪”的丑壶——
壶身上,那些原本黯淡模糊的暗红色扭曲纹路,如同被瞬间注入了生命与能量——
骤然亮起了炽烈如熔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