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万事楼,青阳镇的夜市依旧喧嚣。
街道两旁挂着的灵能灯笼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晕,将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和人们的说笑声,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这片被“青木大阵”庇护的土地,仿佛是这暮气沉沉世界里唯一的净土,生机盎然,与我即将踏足的死地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
我抱着doro,她的小脑袋枕在我的肩窝,睡得香甜,均匀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脖颈,带来一丝温热的痒意。
我的脚步不快,平稳得像是在丈量这片土地。
周围的修士和凡人,无论是嬉笑打闹的孩童,还是行色匆匆的商贩,都下意识地为我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或许看不透我的修为,但那从我骨子里透出的、不加掩饰的冰冷杀意,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喧嚣与生机都隔绝在外。
他们感受到的,是我为天衍宗准备的送葬曲的前奏。
我的心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愤怒是弱者的情绪,而我,只是在执行一个既定的结果。
李秋玉和符卓恨是我的人,动他们,就要付出代价。
这道理,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不变的铁则。
天衍宗,这个所谓的东域第一圣地,既然敢伸爪子,我就要将它的骨头一根根敲碎,让整个大千世界都看清楚,有些人,是他们永远都惹不起的。
青阳镇的中央广场上,巨大的传送阵篆刻在白玉铺就的地面上,繁复的灵纹在阵法师的操控下明暗交替,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几名身穿青阳剑派服饰的弟子正在维持秩序。
我没有理会旁人惊异的目光,径直走到负责登记的弟子面前,屈指一弹,一枚储物戒精准地落在了他面前的木桌上。
“幽冥海,无归之门。”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那名年轻弟子神识探入储物戒,脸色瞬间煞白,握着笔的手都开始颤抖。
他猛地抬头看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接触到我眼神的刹那,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剩下敬畏和恐惧。
他迅速地为我办好了手续,甚至不敢再多看我一眼。
抱着doro踏入传送阵的中心,随着阵法被催动到极致,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拉伸,化作无数流光溢彩的线条。
强烈的空间撕扯感传来,但我周身自成一片领域,将所有狂暴的能量都抚平,怀中的doro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人~”,便又沉沉睡去。
我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变回了黑色的柔软发丝,眼中的虚无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温柔。
光芒散尽,刺骨的阴风瞬间卷来。
空气中不再是青阳镇的草木清香,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腐朽气息。
脚下不再是平整的白玉,而是龟裂的、泛着暗红色的焦土。
眼前,是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空间裂隙,漆黑的裂口中,无数灰色的罡风如利刃般呼啸盘旋,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响,仿佛要将一切靠近的生灵都撕成齑粉。
这里,就是“无归之门”,幽冥海的入口。
对于其他修士而言,这里是九死一生的天堑。
但对我来说,这狂暴的空间乱流,不过是稍微活跃一些的池水。
我没有丝毫停顿,抱着doro,闲庭信步般向那道狰狞的裂隙走去。
在我的感知中,无数暴虐的空间碎片如同风暴般肆虐,但其中总有那么一线生机,一条在生与死的夹缝中不断变幻的路径。
我一步踏出,身影便融入了那片灰色的风暴之中。
那些足以将化神修士瞬间绞杀的罡风,在靠近我身体三尺范围时,便如同温顺的微风般自动分开。
我就这样抱着我世界里唯一的珍宝,穿过了这扇隔绝生死的门户,如履平地。无归之门,对我无效。
当我的双脚再次踏上实地时,身后那道裂隙的呼啸声已经远去,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血色与黑色交织的绝望之地。
幽冥海,我来了!
脚下的土地坚硬而冰冷,泛着一种被血液浸透了亿万年后风干的暗沉红色。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血腥与腐朽,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死气”,它如同有形的物质,粘稠地附着在皮肤上,试图钻入每一个毛孔,侵蚀着生者的根基。
天空是一片永恒的昏暗,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几缕暗紫色的诡异云带在穹顶缓慢蠕动,仿佛是这个垂死世界最后的、无力的呼吸。
我抱着doro,向前迈出一步。
脚下的暗红色焦土发出一声轻微的“喀嚓”声,一道细密的裂痕以我的落脚点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开去。
这里的法则已经脆弱不堪,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暴虐与混乱的能量。
我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展开来,瞬间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区域。
感知中,没有任何活物,只有枯死的怪异树木,嶙峋的黑色山石,以及散落在地表、早已风化成灰的巨大骸骨。
这片死寂之地,却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舒适。
我体内的“无之法则”与这里的死寂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在这里,我无需刻意收敛力量,因为这片土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正在走向虚无的集合体。
怀中的doro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冰冷,无意识地向我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襟。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周身散逸的冰冷杀意瞬间内敛,化作一道柔和的屏障,将她与这方世界的死气彻底隔绝。
很快,我的神识尽头出现了一条“河”。
它横亘在前方的大地上,蜿蜒曲折,望不到源头,也看不到尽头。
那不是水,而是粘稠如沥青的暗红色液体,表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每一次破裂,都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哀嚎。
河中,无数半透明的、扭曲的人形怨魂沉浮不定,它们伸出虚幻的手臂,徒劳地向上抓挠,一张张痛苦的脸上只剩下空洞的眼眶。这便是情报中提及的“泣血之河”。
我走到河边,那股能直接冲击神魂的怨念与恶毒扑面而来。
河中的怨魂似乎感应到了生者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无数张无声呐喊的脸孔挤向岸边,凄厉的尖啸在我的识海中炸响。
任何一个元婴修士站在这里,恐怕都会在瞬间心神失守,被拖入河中,成为它们的一份子。
我没有停下脚步,就这么抱着doro,一步踏上了那粘稠的河面。
没有使用任何法力,也没有催动任何神通。
就在我的脚尖触碰到河面的刹那,整个沸腾的泣血之河,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狂暴的怨魂都僵住了,所有凄厉的尖啸都戛然而止。
它们空洞的眼眶齐齐转向我,那其中不再是怨毒与疯狂,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本能恐惧。
我如履平地般走在河面上,脚下粘稠的血浆没有沾湿我的鞋底分毫。
我所过之处,河水自动向两旁分开,那些强大的怨魂如同遇见君王的臣民,纷纷沉入河底,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就这样,在绝对的死寂中,我轻松地走过了这条足以让大乘修士都感到棘手的泣血之河。
站在对岸,我回望了一眼身后那条已经恢复沸腾的河流,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穿过这里,前方就是腐骨沼泽了。
我的神识向着沼泽深处延伸,穿透层层叠叠的“蚀魂瘴”,终于,在感知范围的极限,我捕捉到了两缕微弱但无比熟悉的气息。
一缕如寒冰般坚韧,却已是风中残烛;
另一缕则如春木般温润,正拼尽全力地散发着微光,将前者包裹。
是他们。
而在他们东北方向约莫三百公里外,十几道强大而蛮横的气息正毫不掩饰地碾压过来,如同一张正在收紧的巨网。
其中一道气息尤为强盛,如烈日悬空,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威严与漠视。
大乘中期。
很好,都到齐了。
我收回神识,眼中那片虚无的深处,燃起了一点冰冷的星火。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