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袅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得意一笑,面上却只作不见,依旧用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风拂过,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和落叶的气息,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
手中这柄剑,墨景然曾在某部记载了上古神兵的残卷图谱中见过。
九幽剑。
相传并非人为锻造,而是诞生于极北苦寒之地、传说中连通幽冥的九幽雪山深处。
乃万年玄冰之魄,汲取九幽寒气与雪山灵韵,历经天地造化,自然孕育而成。
剑魄至寒,其性如冰,澄澈剔透,坚不可摧。
古籍有云:“玉魄凝九幽,寒光斩独龙。挥斩破虚空,霜雪满神州。” 虽语带夸张,但也足见其不凡。
斩破虚空或许只是传说,但此剑自带的冰寒属性,开虚妄的凛冽剑意,墨景然却能从这剑身隐隐的波动中,真切地感知到一二。
他从未想过,这等上古灵剑,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轻易地出现在自己手中。
握剑的手指,收紧了几分。
他抬眸,看向眼前笑靥如花,仿佛献宝的少女。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边,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这又是她某种捉弄人的新把戏?
墨景然心中疑窦丛生,戒备非但没有因这柄绝世好剑而减少,反而更深。
姜袅袅见他久久凝视剑身,眸底映着那泓玉色寒光,她趁热打铁,声音轻快得像林间雀鸟:
“看来师兄是真的很喜欢它呢!” 她往前凑了半步,仰着脸,“那不如师兄给它起个名字吧?它跟着我这么久,我都没想过给它起名呢。现在既然暂时跟着师兄,也该有个称呼才是。”
墨景然抚摸着剑身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剑脊冰裂般的纹路上,仿佛真的在认真思索。
晚风穿过石径,卷起几片残花,掠过他朴素的袍角,也拂动了她鬓边的发丝。
周遭只有风声。
半晌,就在姜袅袅以为他或许会说出什么雅致名号时,他抬起了眼。
那双眸子依旧深不见底,方才映现剑光时的些微波澜已然平息,重新覆上一层疏离的寒霜。
他看着她,目光平静,声音也如这暮色般清冷:“无名。”
“啊?” 姜袅袅一愣,漂亮的杏眼微微睁大,流露出真实的错愕。
无名?这算是什么名字?
“多谢师妹借剑之情。” 他顿了顿,“可惜,此剑并非真正属于我。既非我所有,我便不会为它命名。”
他的声音里满是疏离,隐隐透出偏执的占有欲。对于他真正在意,渴望拥有的东西,他要么不要,要么,就必须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属于他。
“那好吧,” 姜袅袅耸耸肩,作出不再纠结名字的模样,退开几步,让出足够的空间,“师兄不妨试试手感。”
墨景然没有推辞,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前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与冷淡,在剑柄入手,心神与剑魄隐约相接的刹那,被沉静气场所取代。
他走到那株仍在飘落浅绯花瓣的凌霄树下,垂眸凝息。
下一刻,他动了。
那玉色的剑身在他手中,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每一剑划出,空中飘零的花瓣便被无形的剑气牵引,打着旋儿避开。
他完全沉浸在了与剑的交流中,眼神专注,却又平静。那些古籍中看来,无法完全施展的剑理剑意,此刻借着这柄非凡的“无名”,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虽受修为所限,威力不显,但那份对剑道理解,却在他的动作中展露无遗。
姜袅袅原本抱着“看他能舞出什么花样”的戏谑心态在一旁观看,渐渐地,眼神也认真起来。
她不懂高深剑理,却能感受到那剑光中蕴含的力量,与墨景然平日沉默寡言的形象相契合。
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他的动作跳跃。
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身姿,在纷落的绯红花雨中舞剑,剑光清冷,侧脸专注。
她眼中狡黠之色一闪,手腕一抖,长鞭如灵蛇出洞,并未攻向墨景然,而是卷向他身侧一片即将落地的完整花瓣,轻轻一带,那花瓣便改变轨迹,悠悠飘向他的剑尖。
墨景然剑势微顿,剑尖轻点,接住那片花瓣,玉色剑锋托着一点绯红,凝滞半空。
“光自己练多没意思,” 姜袅袅轻笑,鞭梢收回,挽了个漂亮的鞭花,“不如我同师兄练习一下!” 她说着,脚下步伐灵动,已然绕着墨景然游走起来,长鞭不再凌厉,而是如同灵动的绸带,袭向他。
墨景然起初眉头微蹙,本能地戒备。
但很快,他发现姜袅袅的鞭法控制得极有分寸,她的身法轻灵如燕,红色身影在绯红花雨与清冷剑光间穿梭。
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应对她的鞭影,去预判她的走位。
这与他独自练剑时全然沉入剑意的状态不同。
他看到她为了配合他的剑速而调整步伐时,裙裾飞扬,看到她脸上那抹小小的,带着得意又迅速收敛的狡黠笑容。
剑仍在舞,心却不再全然沉寂。
细微的躁动,开始在他心湖深处泛起。她的身影,她的笑声,甚至她呼吸的节奏,越来越清晰地侵入他的脑海。
当姜袅袅一鞭卷向他故意露出的破绽,而他早已准备好的剑招恰好迎上,玉色剑锋与赤红鞭子在最后一刻轻轻一触即分,两人视线于漫天落花中短暂相接。
她眼中映着剑光与霞光,亮得惊人,因运动而嫣红的脸颊上带着笑意,气息微喘:“师兄,配合得不错嘛。”
墨景然迅速移开目光,只低低“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胸腔里,那颗一贯冷静甚至冰冷的心脏,传来一阵轻微酥麻感的悸动。
他归剑入鞘,动作比平时快了许多。
“今日多谢师妹。” 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些之前的冷硬。目光扫过她红润更显晶莹的脸庞,又迅速垂下,“天色已晚,师妹早些回去。”
*
夜沉如墨,万籁俱寂。
墨景然躺在自己那间简陋居所内,铺着薄薄旧褥的硬板床上。
长久以来,每当他闭上眼,沉入睡眠的深渊,等待他的总是那片挥之不去的血色梦魇,父母惨死时的模糊景象,魔气肆虐的阴影,以及无边无际的冰冷与孤独。
那些梦境破碎而压抑,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然而这一夜,却有些不同。
他罕见地陷入了一个与血腥无关的梦境,以至于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反常,仿佛不是梦,而是在现实中。
梦境的开端,依旧是他那间熟悉到令人窒息的简陋房间外
一扇小窗透着外面朦胧的,不真切的光。
他推门走入,一切如常,除了一点,他那张总是空荡冰冷的硬板床上,此刻竟隆起了一个身影。
有人。
这个认知让梦中的他瞬间警惕,他悄无声息地走近。
床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动了动,然后……
缓缓转过了身。
霎时间,满室生辉。
那是一个少女,拥着他单薄的旧被,侧卧在他的床上。
巴掌大的小脸精致,毫无瑕疵。肌肤莹润白皙,在梦境的微光里恍若自行泛着柔和的,珍珠般的光泽。乌黑如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在枕畔,更衬得那张脸小得惊人。
她的眉眼是墨景然熟悉的,却又陌生得让他心跳漏拍。那双总是盛着骄横或算计的眸子,此刻微微上挑,眼尾勾人,眼底却清澈灵动得,倒映着梦境虚幻的光影。
挺直的鼻梁下,鼻尖泛着一点点自然娇憨的粉红,像是被屋内的寒气冻着了一般。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唇,饱满红润,唇形优美,微微带着肉感,色泽娇艳欲滴,诱人采撷。
她就用这张惊为天人,漂亮精致得不似凡俗的面孔看着他,下巴微抬,露出一段优美如天鹅般的修长颈项,线条流畅,肌肤在昏暗光线下白得晃眼。
她开口了。
声音依旧是记忆中那般带着娇蛮的语调,甚至用词也一如既往地不客气:
“蠢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我?”
是姜袅袅的声音,姜袅袅的语气,理所当然的骄纵命令。
奇怪的是,梦中的墨景然听到这声“蠢货”,心中竟没有升起半分往日的厌烦,抵触。那骄纵的语调落在他耳中,仿佛被梦境柔化了所有的尖刺,只剩下一种娇憨,亲昵的嗔怪?
他甚至荒谬地觉得,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望过来时,带着依赖和撒娇的意味。
仿佛她躺在他的床上,用这般语气使唤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是他们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亲密。
梦境中的他,像是被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又向前迈了一步。目光无法从她脸上移开,那如玉的肌肤,泛红的鼻尖,娇艳的唇……还有那双望着他的,似乎藏着一丝笑意的眼睛。
想要靠近的冲动,前所未有地强烈,甚至盖过了他的戒备与疏离。
就在他几乎要伸出手,去确认那抹莹白是否真如看上去那般柔软温润时,周遭景象剧烈晃动,消散。
梦境毫无预兆地突然转移。
下一瞬,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戒律堂。
堂内依旧光线沉肃,长明灯幽暗地燃烧着。
堂中央,那个黑色的蒲团上,跪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是姜袅袅。
她穿着与那日相同的绯红劲装,却似乎更单薄了些。长发没有像平日那样利落束起,而是松松散下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和雪白的颈侧。
她微微垂着头,肩膀轻颤,像是在无声哭泣。
墨景然的心脏猛地一跳,又是这里……
但这次,没有了手持戒尺,华服耀眼,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金君泽。空旷的大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跪着的姜袅袅缓缓抬起头。
泪痕布满了小脸。泪水冲刷过的肌肤,在幽暗光线下显出脆弱的白,眼尾和鼻尖却晕开着楚楚可怜的红。那双总是明亮骄傲、或狡黠灵动的眸子,此刻浸满了水光,惶然哀切,无助地望向他。
“师兄……” 她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哽咽破碎,比他记忆中戒律堂那日的求饶更软,更勾人心弦,“袅袅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
她一边说,一边展示伤痕,将自己的一双手伸到他面前。
掌心向上,那上面不再是淡淡的红痕,而是明显红肿起来,甚至有些地方泛着可怜的,透明的光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掉。
这伤势比现实更重。
“你……你疼疼袅袅吧。” 她仰着脸,泪水又滚落下来,那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墨景然站在原地,仿佛被钉住了。
理智在尖叫,提醒他这是梦,提醒他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她,与现实中那个骄纵任性,曾经肆意欺辱他的姜袅袅判若两人。可梦境的力量如此强大,轻易地瓦解了他清醒时的防御。
她看着他迟迟没有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忽然,她不再跪着,踉跄地站了起来,在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如同飞蛾扑火,又如同雏鸟归巢,整个娇软的身躯,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呜……师兄……”
温香软玉,满怀盈抱。
墨景然浑身骤然僵直,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回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那纤细的腰肢,单薄的肩膀,以及……紧贴着他胸膛的,柔软起伏的弧度。
更致命的是那股香气。
甜暖馥郁却又清新自然的体香,似盛夏熟透的蜜桃,汁水饱满,甜意诱人,这香气无孔不入,瞬间侵占了墨景然的每一次呼吸,钻入他的肺腑,缠绕上他的神经,霸道地驱散了周遭的冰冷,只留下怀中这片温软与芬芳。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她,手臂抬起,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掌心之下,是她绯红衣料柔软的触感,以及衣料下微微发烫的肌肤。
她还在小声啜泣,湿热的气息透过他衣服,熨帖着他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