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历练,不如说是一场天大的机缘,一次宗门对杰出弟子的馈赠。
因这玉虚秘境之中,少有寻常秘境那些凶险莫测的妖兽魔物,致命陷阱。
其内部自成一方小天地,灵气之充沛精纯远超外界,更难得的是,经过漫长岁月的沉淀与上古环境的滋养,秘境中孕育或遗留了无数天材地宝,奇花异草,稀有矿藏,甚至偶尔还能发现前辈修士遗落的法宝,功法残篇。
许多外界早已绝迹或万金难求的灵物,在秘境深处可能静静生长了千年万年。
规则也简单至极,进入之后,各凭本事与机缘。
但凡你能找到,能带走,不违背基本道义,不得恶意厮杀争夺,所得宝物尽归个人所有,宗门不会抽取分毫。
对于绝大多数弟子而言,修行之路资源至关重要。一枚罕见的灵果可能助你突破瓶颈,一件上古法宝残片可能让你战力飙升,一本失传的功法或许能开辟新的道路。
玉虚秘境,就是一个敞开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宝库。
因此,每一次玉虚秘境的开启,都会引发宗门内最激烈的竞争。
所有符合资格的弟子,无不如同打了鸡血般拼命修炼,磨砺技艺,只为了在那决定命运的比武擂台上,夺得那仅有的名额。这不仅仅是荣誉的象征,更是实实在在的巨大机遇。堪称一步登天的捷径或许夸张,但脱胎换骨的可能性却实实在在摆在眼前。
姜袅袅自身天赋本就不俗,又是五长老爱女,资源功法从未短缺,虽因性子骄纵修炼偶有懈怠,但底子仍在。
原剧情中,虽中途遇险,磕磕绊绊,最终也凭借实力与些许运气,成功跻身前二十之列,拿到了进入秘境的资格。
最令人意外,在许多人看来走了狗屎运的墨景然。
这位仙尊亲传弟子,在绝大多数同门眼中,依旧是那个灵根杂乱,修为停滞,靠着师尊名头才未被逐出内门的废材。
大比之前,无人将他视为对手,甚至有人暗中嗤笑他必是首轮即败,徒惹笑话。
却刚好卡在名额的最后一位。
这个名次,如此恰好。仿佛冥冥中有只手,拨弄着命运的丝线,非要将他送入那秘境之中。
和姜袅袅金君泽一起进入了秘境。
*
后山的石径路上,几株晚开的凌霄树正值花期,浅绯色的花瓣细碎如云,风过时便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姜袅袅就是在这片浅绯的落花中,“偶遇”了刚从僻静处练武归来的墨景然。
她眼睛一亮,唇边立刻绽开一个过分灿烂、也过分刻意的笑容,声音清脆甜润,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脚步轻快地迎了上去:
“师兄!”
墨景然脚步微顿。
抬眼看去,只见姜袅袅一身红色纱裙,俏生生立在缤纷落英之中,笑靥如花。
这张脸,这笑容,与记忆里戒律堂中那张泪痕狼藉,写满恐惧与哀求的面孔倏然重叠,又迅速分离。
他心底掠过淡淡抵触与烦躁。
他没有回应,甚至连目光都未多停留,脚下方向不变,准备径直绕开。
姜袅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飞快闪过恼意,被她强行按捺下去。
心底那个恶意的声音在冷笑,现在不理我?等着吧,等你这块冷木头也烧起来,看你还怎么摆出这副清高样子,到那时还不是随我揉圆搓扁,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她迅速调整表情,将那份刻意放得更软,更无辜。
小跑两步,堪堪拦在墨景然斜前方,却又保持着不会令人反感的距离。
她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声音也放低了些,带着恰到好处的悔意与怯生生的样子:
“师兄,以前的事,是袅袅不对。我父亲已经狠狠教训过我了,我也在戒律堂受了罚。”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伸出自己的双手,掌心向上,递到墨景然眼前。
那双曾经白皙柔嫩,不沾阳春水的手,如今掌心还残留着几道淡淡的,浅粉色的印痕,是戒尺留下的痕迹,虽已愈合,但在她特意展示的角度和光线下,依旧显眼。
与她纤白的手指,细腻的手背肌肤形成对比,透着一种脆弱的,引人怜惜的意味。
她抬起眼,眼巴巴地望着墨景然,那姿态,那神情,配上她本就秾丽夺目的容貌,以及掌心那点伤痕,杀伤力巨大。
墨景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伸出的手上。
那浅粉的痕迹,瞬间勾起了某些画面,她痛极的哭喊,颤抖的肩膀,滚烫的眼泪,以及扑进别人怀里寻求庇护的脆弱模样。
他迅速移开视线,强迫自己看向别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平时低沉了半分:“师妹言重了。过去之事,不必再提。”
要变成未来那个心硬如铁,统御魔界的嗜血魔尊,墨景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此刻的他,终究还是个少年。
即便历经冷眼与孤寂,心防筑得比常人更高更厚,但在如此的示弱面前,那坚固的防线,也难免被撬开缝隙。
姜袅袅立刻捕捉到他语气里的松动。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绽放出媚笑容。
“师兄这样说,就是不生我的气了?” 她追问,声音里带着雀跃,眼睛弯成月牙,眸光流转,灿若星辰。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此刻的喜悦,恰在此时,一阵稍强的山风吹过石径旁的凌霄树,满树浅绯花瓣如雨般纷纷扬扬,飘洒而下。
无数细碎轻盈的花瓣,掠过她的发梢,拂过她的肩头,有几片甚至顽皮地停驻在她的发丝上。
她就站在这突如其来的花雨中央,仰着脸,对他笑着。
落英缤纷,美人如玉。
阳光穿透摇曳的花枝和纷飞的花瓣,在她周身勾勒出朦胧的光晕。
那一瞬间的容光,几乎盖过了周遭所有的颜色,鲜活得令人屏息,实实在在地撞入眼帘。
墨景然呼吸停滞一瞬。
他看着那笑容,看着那花雨中仿佛在发光的少女,看着那双盛满欣喜的,亮得惊人的眸子。
先前心底那点抵触和烦躁,在这一片突如其来的绚烂光影与明媚笑靥中,竟奇异地消失了,甚至有些恍惚。
风停了,最后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和脚边。
他猛地回神,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所有波澜,只余下一片沉寂。他侧身,让开了道路,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更冷了些:
“师妹若无他事,请便。”
说完,不再看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带起的气流微微拂动了她的裙角。只是那擦肩而过的瞬间,略显急促的步伐,似乎泄露了那么一丝不同寻常。
只留给她一个疏离的背影。姜袅袅却像是没察觉他的冷淡。
她小跑着再次拦到他面前,这次不再只是言语,而是伸出了双手,掌心朝上,托着一柄连鞘的长剑。
剑鞘是素雅的银色,没有过多纹饰,只在吞口处嵌着一枚冰蓝色的晶石,流光内蕴。
她微微仰着脸,落日的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脸颊细腻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眼眸清澈得像山涧泉水,语气恳切:
“师兄,我听说你一直还没有趁手的佩剑。” 她顿了顿,目光落回手中的剑上,长长的睫毛垂下,“这是我刚开始学剑时,父亲赠我的。可惜我性子跳脱,终是不适合这需要静心钻研的剑道,练了没多久便荒废了。”
她抬起眼,重新看向他,真挚的关切:“这剑跟着我也是蒙尘。可它确实是柄好剑。” 她将剑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墨景然的衣襟,“今年比武大赛,我们都参加,师兄若没有合用的武器,岂不是太吃亏了?不如先暂借给师兄一用。”
墨景然的目光终于落在那柄剑上,但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他薄唇微启,声音冷硬:“不必。”
姜袅袅心中暗骂一声“榆木疙瘩”,脸上却显出几分着急和坚持:“师兄!比武场上刀剑无眼,纵使你修为……呃,有一柄好剑傍身,总是多一分保障呀,你就别推辞了!”
见他仍是无动于衷地站着,身形挺拔如孤松,姜袅袅把心一横,索性不再多言,直接上前一步,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剑柄塞进他掌心。
“不如师兄先拔出来看看,试试手感!” 她松开手,退后半步,眨着眼睛,一派天真无邪,“若真是不合手,再还我也不迟嘛。”
墨景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强塞的动作弄得眉头紧锁,下意识就想甩开。
但掌心已然握住了那微凉的剑柄,沉甸甸的,质感极佳。
他指尖微微一顿。
看着她退开后,站在一步之外,夕阳的光线将她鬓边细软的绒毛染成金色,她正微微偏着头,眼神期待又带着点狡黠的鼓励,仿佛笃定他会被吸引。
墨景然抿紧唇,指节用力,终究是抵不过内心深处对这剑的喜爱。
“锃——!”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骤然响起,打破了黄昏的寂静。
剑身被缓缓抽出剑鞘。
出乎意料,并非寻常钢铁的银白或玄黑,而是一种温润剔透的玉色,然而这温润之中,却隐隐透出一股凛冽的寒意,剑锋之处,光泽流转间似有霜华暗生,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冷却了几分。
玉魄凝光,暗生寒霜。
即便未曾灌注灵力,剑身亦与持剑者隐隐呼应,仅这份灵性,便远超寻常法器。
“还不错,师兄?” 姜袅袅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微微歪着头,观察着他的表情,落花偶尔飘过她肩头,她也恍若未觉。
墨景然的目光从剑身上收回,抬眼看她。
“是把好剑。”
这把剑,确实极好。
姜袅袅的父亲,凌云宗五长老,乃是宗门内赫赫有名的剑修,对剑道的理解与痴迷人所共知。
他唯一的女儿初学剑时,这位父亲赠出的,又怎会是凡品?这柄玉色寒霜剑,是五长老精心挑选的好剑。
只可惜,姜袅袅灵动机巧有余,沉静坚毅不足。
剑道需苦功,需耐性,需心无旁骛的人剑相通。而她性子跳脱骄纵,更爱鞭法灵动直接,掌控全局的感觉,对需要长时间枯燥磨砺,讲究意境感悟的剑术,确实缺乏那份天生的契合与持之以恒的耐心。
这柄在旁人看来珍贵无比的灵剑,于她,或许真的只是束之高阁,蒙尘的“旧物”。
此刻,这柄承载着一位剑修父亲期许,却未能找到真正主人的好剑,正握在墨景然这个外人眼中灵根杂乱,功法难成的“废材”手中,微微鸣颤,仿佛终于找到了能够理解它清冷孤傲本质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