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要回上京城。”
姬明澈站起身，素色寝衣在跳动的烛火下微微晃动。
黎墨渊心头骤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密密麻麻地疼，却也只能压下翻涌的涩意，低声应道。
“好，我会即刻安排，只是路途遥远，粮草、护卫皆需备妥，恐怕要耽搁一两日。”
“另外，我已派人告知驻北黎的大虞使臣你的消息，想来他们必会快马将讯息传回大虞朝堂。”
姬明澈没有应声，只是转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必须亲自去上京城，找到父皇，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届时，本王可与大虞使臣一同返程便是。”
“你身为北黎太子，朝堂诸事繁杂，不必随行。”
姬明澈又想到对方的表白，干脆利落的拒绝。
“本王不会娶你，你不必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
“明澈……”
黎墨渊望着他孤傲的背影，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受伤与不甘。
“为什么我不行？”
他自认无论容貌、家世，或是一片赤诚之心，都不输于那些出现在明澈身边的男子，为什么偏偏入不了他的眼。
姬明澈缓缓转过身，烛火映在他清绝的脸上，眉宇间的红豆痣愈发鲜明，目光澄澈却带着几分认真。
“本王失了过往记忆，与你相处不过短短数日，如何能娶你？”
黎墨渊望着姬明澈坦荡的眼眸，那里没有半分虚与委蛇，只有纯粹的理所当然。
他低声开口。
“可对我而言，从初见那日起，便不是数日了。”
姬明澈却只是淡淡颔首，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
“你的心意，本王知晓，待本王找回记忆，理清过往，若你我当真有缘分，再谈此事不迟。”
这话听似留了余地，却带着疏离的清醒。
黎墨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几分平稳。
“好，我等。”
姬明澈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黎墨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不甘，更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明澈。”
他轻声唤道。
“夜深了，早些歇息。”
话落，黎墨渊轻轻带上房门，将那抹素色的身影与满室烛火，一同隔绝在门内。
廊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也吹不散心头的沉郁。
–
次日巳时，大虞使臣携国书准时入宫。
一时间，朝臣们闻风而动，皆知晓了大虞太子前来的消息。
而荣王私吞军饷、勾结朝臣的证据，也在御史台的弹劾下，传遍了朝堂。
陛下震怒，当即下旨彻查荣王。
荣王府内，黎晟得知消息时，正做着扳倒黎墨渊、拿捏姬明澈的美梦，听闻朝堂变故，瞬间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东宫书房内，黎墨渊正陪着姬明澈翻看大虞的风物画册，听闻荣王被禁军带走的消息，只是淡淡抬了抬眼。
“知道了。”
他看向身边白衣胜雪的少年，眼底恢复了往日的柔和。
“明澈，我让厨房做了很多零嘴，回去的时候带着吃。”
姬明澈“嗯”了一声。
–
客栈厢房内，门被猛地推开，吴猛喘着粗气冲进来，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惊喜。
“少爷！找到太子殿下了！”
话音未落，萧烬已如疾风般闪身至他跟前，眼底翻涌着急切与狂喜，抓着吴猛的胳膊追问。
“明澈在哪？！”
“在、在北黎太子的东宫！”
吴猛被他晃得差点站不稳，刚说完后半句，就见萧烬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他忙不迭小跑着跟上。
“哎少爷！等等我！您去哪里？”
“我去找明澈。”
萧烬脚步未停，大步走出了客栈。
吴猛急得直跺脚，追上前劝道。
“少爷！东宫戒备森严，哪能说进就进？就算要见太子殿下，也得先递拜帖通传啊！”
萧烬闻言摆了摆手，无所谓道。
“小爷是去接媳妇儿回家，又不是来求人办事，送什么拜帖？不必！”
吴猛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满脸无奈又哭笑不得。
“少爷，你这也太随性了…”
话没说完，便被萧烬远远甩在身后，只能快步追赶。
–
东宫。
“奴才奉皇上口谕，特来恭请大虞太子殿下进宫面圣。”
一名身着暗纹宫服的小太监恭敬行礼。
不等黎墨渊开口，一旁静坐的姬明澈已抬眸看去，不咸不淡道。
“去做什么？”
小太监：“？”
小太监当即愣在原地，脸上满是错愕，哪有别国太子这般直接发问的？
他入宫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贵人，一时竟是忘了回话。
黎墨渊见状，适时开口解释。
“明澈，你身为大虞太子，如今莅临北黎，按两国邦交礼仪，确实该与父皇见上一面。”
“你不必担心，只是寻常召见，并无他意，我会陪你一同前往。”
姬明澈闻言，微微颔首，神色未变，只淡淡道。
“那便见一面吧。”
小太监：“？！”
他彻底懵了，愣了半晌，才连忙躬身应道。
“是！奴才这就为二位殿下引路！”
宫道蜿蜒，青石板路被晨露浸润得发亮。
黎墨渊与姬明澈并肩而行，玄色太子蟒袍与素白广袖交映，引得沿途宫人纷纷躬身避让，大气不敢出。
“待会儿见了面，你不必多言，凡事有我在。”
黎墨渊侧头看向身侧人，耐心叮嘱。
姬明澈淡淡“嗯”了一声，面色平静淡然。
行至殿外，传旨太监高声通传，殿门缓缓开启，一股威严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北黎皇帝正端坐龙椅之上，身着明黄龙袍，面容与黎墨渊有三分相似，却更显消瘦苍老。
姬明澈刚进殿内便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直直盯在他的身上，带着好奇，愤怒，还夹杂着几双…激动的眼神？
姬明澈心头微动，顺着那两道目光望去。
二人皆是中年模样，鬓角微霜，却身姿挺拔，此刻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嘴唇翕动着，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他虽想不起分毫过往，却莫名觉得这两道目光并无恶意，反倒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关切。
沉吟片刻，姬明澈朝着二人方向，微微颔首示意。
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那两位男子瞬间红了眼眶。
其中一人猛地捂住嘴，肩头抑制不住地颤抖。
另一人则别过脸去，偷偷拭去眼角的湿意，再转回来时，已是喜极而泣的模样，望着他的眼神愈发滚烫。
姬明澈：“……”
倒也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