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雪早停了，檐角残雪在墨色天幕下泛着冷光，窗外寒风呼啸。
可文华殿内却暖得如暮春，地龙烧得正旺，连空气中都浮着淡淡的龙涎香暖意。
姬煜川目光从奏折上移开，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澈儿呢？”
一旁的成德连忙躬身回应。
“回皇上，小殿下说是天寒骨冷，便去玉汤池泡温泉暖身了。”
他偷抬眼觑了觑帝王神色，又试探的补了一句。
“如今夜已深，皇上批折也乏了，不如也去汤池暖暖身子？奴才瞧着，小殿下定是盼着给皇上擦背呢。”
姬煜川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下，手中奏章落下，只淡淡“嗯”了一声，便抬步往玉汤池的方向去了。
此时的玉汤池内，暖雾早漫过了白玉池沿，丝丝缕缕缠在雕着云纹的梁柱上。
姬明澈脱得只剩下条亵裤，像尾活蹦乱跳的小锦鲤，双手在水里胡乱扑腾着往前划。
溅起的水花落在脸颊上，连眉间那颗红豆痣也浸了水汽，亮得像从天上落下来的星子，嵌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惹眼。
他没学过什么规整泳姿，全凭心意在池子里来回折腾，各种水声混着他清脆的笑声，在暖雾里撞出细碎的回响。
皇宫深处的阴影里，一抹矫健的黑色身影忽然顿住脚步。
那阵混着笑声的水声穿透暖雾，顺着风飘进耳中，竟让他紧绷的身形都缓了几分。
他循着声音方向望去，脚下轻点，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掠上玉汤池的房顶，瓦片在他脚下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他借着屋顶瓦片间的细缝往下望，目光刚落在池中的少年身上，呼吸便猛地一顿。
雾气里那精致如仙童的少年，此时正闭着眼笑，嘴角翘得老高，手脚还在水里来回滑动，动作笨拙得像只学水的小兽，却透着说不出的可爱。
少年的皮肤在暖光下白得如玉，连耳尖都泛着淡淡的粉，侧脸线条软嫩，下颌处还带着点婴儿肥，全然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黑影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短刃，喉结滚动了两下，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刻钟后，姬煜川的明黄身影才出现在玉汤池殿外。
他只抬了抬眼，朝身侧的成德递去个示意的眼神，成德便立刻领着一众侍从往后退了数步，静静守在殿外廊下。
这对父子泡汤从不喜旁人打扰，连暗处的暗卫，也早按规矩退到了听不到声响的安全距离外。
殿门推开时，暖雾混着兰芷香扑面而来，先入耳的，是池子里少年清脆得像碎玉的嬉笑声。
那声音撞进耳中，姬煜川眉宇间因批阅奏折凝起的疲惫，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放轻脚步往里走，绕过雕花屏风，便见池中的姬明澈正背对着他，蹬着腿在水里扑腾得很欢实，溅起的水花顺着池沿往下滴，活像只不知疲倦的小水獭。
“澈儿。”
他开口唤了声，声音比平日里温和了几分。
池里的少年猛地回过头，水珠顺着额发往下滑，落在眉间那颗红豆痣上，竟让那点红愈发鲜活。
姬明澈一看见他，眼睛瞬间亮得像盛满了星子，当即从水里直起身，雀跃地朝他挥手。
“父皇！你快下来陪我泡澡！”
姬煜川看着他露在水面上、泛着粉的肩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回水里去，别着凉了，父皇马上就来。”
等他褪去龙袍，踏入汤池时，姬明澈早已等不及，像条小泥鳅似的直扑过来，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软乎乎地蹭了蹭。
感受着怀中小小的、依赖的重量，姬煜川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加深，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心底满是熨帖的暖意。
指尖触到他半干的发梢，姬煜川才想起什么，问道。
“头发洗了吗？”
“还没呢！”
姬明澈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
“我刚才一直在游泳！”
想起他刚才那“狗刨式”的扑腾，姬煜川抚摸着他头发的手顿了顿，随即失笑，语气愈发温柔。
“来，父皇给你洗。”
姬明澈立刻乖巧地转过身，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全然的信任。
温热的水流顺着发丝漫开，姬煜川取了些皂荚，在掌心揉出细腻的泡沫，再小心翼翼地抹在他的发间，指腹轻柔地顺着发丝揉搓，连头皮都照顾得细致入微。
不知何时开始，他总喜欢这样给儿子洗头，看着怀中人乖乖依赖他的模样，他心里很是满足，他的澈儿，生来就该是他的儿子，是他捧在掌心里疼的宝贝。
“父皇。”
姬明澈忽然开口，声音裹在水汽里，软得像棉花。
“明日我要出宫玩，跟表哥们，六皇兄还有萧烬一起。”
“嗯。”
对于儿子想做的事，姬煜川一般情况并不会干预，他一边冲洗着泡沫，一边应道。
“到时让江宁和沈戾跟着，也好护你周全。”
姬明澈闻言，小眉头轻轻皱了皱，小声嘀咕。
“父皇，其实不用他们跟着也行的…”
“不行。”
姬煜川打断他，语气却依旧温和，只是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认真。
“如今万寿节将近，上京里来了不少外地人，人多眼杂，万一出点差错，父皇怎么放心？带着他们，父皇才能安心。”
听出他话里的担忧，姬明澈便不再反驳，乖乖点头。
“那我听父皇的。”
他顿了顿，又仰起脸，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父皇，等你洗完头发，我也给你洗好不好？我洗得可仔细了！”
姬煜川看着他眼底映着的自己，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他低头，在儿子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声音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好。”
“父皇你真好！”
姬明澈立刻笑开，双臂又紧了紧，对着他的侧脸“叭叭”亲了两口，声音甜得发腻。
“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澈儿最喜欢父皇了！”
若是他还有来世，他还要做父皇的儿子。
姬煜川抱着怀中人，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父皇也最喜欢澈儿了。”
暖雾在池面上缓缓浮动，将父子俩的身影裹得愈发亲昵，连殿外的寒风，都似被这满室的暖意隔绝在外，再也扰不了这片刻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