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的血滴落在冰面，谢无妄一把将叶璃拽到身后。他盯着那滴血缓缓滑落，手指紧握雷锤，指节发白。冰棺毫无动静，可刚才那只手的印记太过清晰，不是幻觉。
他低头看叶璃。她靠在墙边，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左手还贴着伤口。她没说话，只是摇头，示意自己还能撑住。
谢无妄不再犹豫。他弯腰将她扶起，一手穿过她腋下，架住她的身体。“我送你出去。”
叶璃挣扎了一下，“不……你要查主塔。”
“现在你更危险。”
“正因如此。”她咬牙站直，“你去。我能守这里。”
谢无妄盯着她看了两秒。她的眼神没有退让。他知道她不会走，也拦不住。
他松开手，转身走向冰道入口。脚步未停，声音低沉：“别碰任何东西，等我回来。”
风从通道口灌入，吹动他银白的发丝。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再未回头。
主塔矗立在冰城中央，高七层，通体由黑冰砌成。塔身刻满符文，与地窖石门上的纹路相似，但排列更密，颜色更深。谢无妄踏进第一层时，空气中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他刚迈出第三步，两侧墙壁突然裂开。数十具冰傀儡从中滑出，身高八尺，关节处泛着幽紫光芒。它们没有眼睛，面部只有一道横缝，却齐齐转向谢无妄。
他抬锤，雷息自右臂涌出，瞬间缠绕锤身。紫电炸开，轰向最近的三具傀儡。雷光击中躯干，冰壳崩裂，可裂缝中紫光更盛。那些碎片竟在空中重组，速度比之前更快。
谢无妄后退半步。第二波傀儡已逼近身侧，双臂抬起，掌心喷出压缩雷流。他旋身避过，雷流擦过肩甲，留下一道焦痕。他皱眉——这些傀儡不仅能吸收雷息，还能将其转化为攻击。
他不再强攻。脚下一蹬，跃上环廊高台。傀儡追至边缘，却未跳跃，只是站立原地，手臂交错，组成电网般的封锁阵型。
谢无妄靠在栏杆边喘息。他闭眼，回忆师父曾说过的话：“雷纹石不是护具，是钥匙。开它，等于撕开命门。”
他抬手，按住左眼的雷纹石眼罩。
指尖用力一扯。
眼罩脱落的瞬间，空洞的眼窝中喷出纯粹的紫色电弧。那不是雷息外放，而是本源之力的直接暴露。他的身体剧烈一震，右臂雷纹隐隐作痛，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爬行。
他睁开右眼，深紫色瞳孔锁定下方傀儡群。
这些傀儡体内有雷核，频率与雷纹石共鸣。只要同步脉冲，就能反向引爆。
他抬起左手，五指张开，对准最前方的傀儡。电弧自眼窝奔涌而出，顺着神经传至手掌，在掌心凝聚成一点刺目紫光。
“爆。”
声音落下，第一具傀儡胸口猛然凹陷，随即炸开。碎冰四溅，冲击波撞上下一具傀儡，连锁反应瞬间触发。整层大厅接连爆响，冰傀儡一个接一个炸裂，紫光在它们之间跳跃传递。
最后一只倒下时，整座塔都在摇晃。
谢无妄单膝跪地，左手撑住地面。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在环廊冰面。他呼吸沉重，右臂雷纹已裂开一道细缝，渗出暗红液体。
他咬牙站起，走向最大那具傀儡残骸。它倒在塔心位置，胸腔破裂，露出一块嵌在冰晶中的金属片。他伸手取出，抹去表面霜层。
玄骸秘纹。
不是通用符印，而是只有高层嫡系才能接触的禁术标记。纹路末端有个微小符号，像扭曲的蛇形，他认得——那是冥绝的个人印记。
他捏紧金属片，指节发青。
宗门内部有人叛变。而且已经动手了。
塔顶平台，风雪更大。谢无妄站在边缘，俯视整座冰城。远处地窖方向依旧黑暗，没有动静。他不知道叶璃怎么样了，但她没发出信号，说明至少还活着。
他将金属片收进怀中，正要离开，忽然听见风中有水声。
不是雨，也不是雪融。是潮汐拍打岩石的声音。
一道银蓝色光影从天而降，落在塔顶另一端。风雪被无形屏障推开，那人稳稳落地。
汐瑶。
她穿着珍珠色长裙，发间海星饰品在夜色中微闪。鱼尾化为双腿，赤足踩在冰面，却没有留下痕迹。
谢无妄没有动。他记得她曾追到玄骸山门，只为见他一面。他也记得自己挥锤，将她连同浪头一起轰出三百里。
“我没恶意。”她开口，声音平静，不像从前那样带着情绪。
谢无妄冷冷看着她。
汐瑶从袖中取出一枚晶简，通体透明，内部有水流缓缓旋转。“浮岳密报。两日后，山巅会盟。”
她将晶简放在地上，用脚尖轻轻推向前方。
谢无妄没去捡。
“我知道你不信我。”她说，“但我不是为私情来的。归墟海眼最近出现异常波动，潮线退了三十里，海底坟场露了出来。”
她顿了顿，“那里有玄骸旧碑，刻着你们失踪的三十七名弟子名单。他们死前最后一站，就是寒漠。”
谢无妄眼神微动。
“冥渊在拉人。”汐瑶说，“不只是活人，还有死人的名字。他们在被唤醒。”
风刮过塔顶，吹起她的长发。她看着他，“你手里那块金属片，我也见过。三天前，在一座沉没的祭坛里。和它在一起的，还有半截骨笛。”
谢无妄猛地抬头。
“苍牙的东西。”
汐瑶点头。“狼骑首领半个月前失踪。我们找到他的足迹，止于冰城西门。之后再无踪迹。”
谢无妄沉默。他想起在集市东口看到的那个身影。灰狼皮斗篷，左脸疤痕，用骨笛敲击掌心，节奏如心跳。
他还活着吗？
“会盟不是为了结盟。”汐瑶说，“是为了清点谁已经不在。”
谢无妄终于开口：“你为何帮我？”
“我不是帮你。”她看着他，“我是帮她。”
“叶璃？”
“她敢碰那块石头。”汐瑶目光坚定，“别人躲都来不及，她却把手按上去。那一刻，我就知道，她不怕真相。”
她转身，面向风雪。“两日后，浮岳见。来不来，随你。”
她一步踏出塔沿，身影坠入夜色。半空中，鱼尾重新显现，银蓝光芒划过雪幕，迅速消失。
谢无妄站在原地，手中紧握那枚染霜的金属片。风卷起他的衣角，雷锤垂在身侧，锤头沾着冰傀儡的残渣。
他抬头看向霜崖方向。
那里依旧漆黑一片。
他迈步走向台阶。
第一级台阶落下时，怀中的金属片突然发烫。
他停下脚步。
低头翻开衣襟。
那块刻着秘纹的金属片正在震动，表面浮现出新的痕迹——原本平滑的背面，此刻裂开细纹，组成一个箭头，指向地下。
指向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