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钻进通道的瞬间，苍牙就感觉到了。
他跪在汐瑶身后，掌心还贴着她的背，那股热流没断。可眼角一扫，地面有东西在动。不是水流，也不是雷光，是影子——一群扭曲的、四肢拉长的影子正从黑雾里爬出来。
他立刻抽出骨刀，反手甩出去。
刀锋划过一只小怪的脖子，黑血溅在地上，发出嗤嗤声。其余小怪猛地抬头，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两点暗红。它们不再潜伏，全部扑了上来。
苍牙翻身站起，腿还有点软，但他不能倒。他回头看了一眼叶璃，她还在原地站着，狐火微弱，护甲大片剥落，皮肤下的黑纹已经蔓延到脖颈。她不能动，也不敢动。
他又看向谢无妄。那人单膝跪地，雷锤插在岩缝里，紫瞳盯着黑门方向，嘴角还在渗血。他也撑到了极限。
只有他还站着。
他抬手摸向腰间骨笛，用力吹响。
笛音尖锐，像狼嚎撕开空气。碎石堆后传来低吼，几头疾风狼挣扎着站了起来。它们身上带伤，毛发被血糊住，有的前爪已经折断，但听到笛声后全都睁开了眼。
红得发烫。
“三组！”苍牙大喊，“出击！”
第一组狼群冲出，齐声咆哮。音波撞在一起，形成一股震荡力，直接拍向迎面扑来的小怪。那些怪物动作一顿，阵型散乱。
第二组从左侧岩壁跃下，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它们专挑小怪后腿咬，咔嚓一声关节断裂，怪物摔倒在地还没爬起，就被利爪按住胸口。
第三组绕到后面，利爪撕开腹部，掏出一团还在跳动的黑色肉块。那东西落地时还在抽搐，很快化作黑烟。
战斗迅速展开。
一头小怪刚抬起手臂，准备挥砍，就被音波震得偏了方向。旁边的狼立刻扑上，一口咬断它手腕。另一只趁机从背后跃起，獠牙刺穿咽喉。
又有三只小怪围住一头疾风狼，试图合力绞杀。那头狼嘶吼一声，猛然炸毛，全身骨刺弹出，将最近的一只刺穿。剩下两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侧翼冲来的同伴扑倒。
苍牙站在高处，不断吹笛指挥。
他看见左边岩堆后还藏着两头狼，受了重伤趴着不动。他咬牙，又吹出一段短促节奏。那两头狼听见后，挣扎着起身，拖着身子加入战团。
一头用尾巴扫倒敌人，另一头直接扑上去撕咬喉咙。
战场上的小怪越来越少。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黑血淌成一片。每杀死一只，黑雾就淡一分。疾风狼也倒下了几头，再也站不起来，剩下的喘着粗气，牙齿上全是黑血。
苍牙握紧骨笛，目光扫视全场。
快清空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贴着地面滑行。那只小怪没参与正面战斗，一直躲在碎石后，等狼群注意力分散时，突然暴起，直扑叶璃背后。
它双爪高举，指尖泛着乌光，眼看就要刺进她脊椎。
叶璃察觉到了，心焰罗盘在体内震动了一下。她想转身，身体却动不了。她只能盯着前方，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千钧一发。
谢无妄动了。
他猛地抽出雷锤，不顾经脉撕裂的痛楚，强行转身，横锤扫出。
紫电炸开，轰在小怪身上。
那一击打得干脆利落，小怪飞出去十几米，撞上岩壁，整个人炸成黑雾。冲击波让地面裂开一道缝，碎石崩飞。
谢无妄没停下。
他顺势将雷锤砸进地面，支撑住身体。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血，不知是裂开还是旧伤崩了。
他没管。
抬起头，继续盯着黑门。
那边安静下来了。黑雾不再外涌，星辰图案停止转动。刚才那波攻击像是试探，现在结束了。
苍牙走过去查看叶璃的情况。
她还在站着，呼吸很轻，但意识清醒。她对他点了点头，表示没事。他松了口气，回头看向狼群。
幸存的五头疾风狼趴在地上，舌头垂在外面，不停喘气。有一头前腿断了，骨头戳破皮肉露在外面，但它还是努力抬起头，看向首领的方向。
苍牙蹲下，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干得好。”他说。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谢无妄。
那人依旧单膝跪地，雷锤拄着地面。铠甲上有好几处裂痕，符文黯淡，肩部晶石碎了一半。他抬头看了苍牙一眼，什么也没说。
苍牙知道他想问什么。
“清完了。”他说，“一个没剩。”
谢无妄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更沉。
他知道不对。
刚才那批只是先锋。
真正的威胁还没出来。
他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手指沾了湿意，他看都没看，直接在护甲上擦掉。然后双手重新握住雷锤，缓缓站直。
虽然腿在抖。
苍牙没劝他坐下。他知道这个人不会退。
他转身回到汐瑶身边，重新把手掌贴上她后背。她还在维持水膜，十指死死扣住地面，指甲边缘已经发白。她的头发全变成了枯黄色，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还在，一下一下，很慢，但有力。
他把自己的气息传过去。
不多，但够让她多撑一会儿。
狼群慢慢聚拢，在周围趴成一圈，保持警戒队形。哪怕只剩一口气，它们也知道现在不能睡。
通道里安静下来。
没有爆炸，没有撕裂声，连风都停了。只有极轻微的嗡鸣，像是某种机器在运转。水膜完整覆盖在空间裂缝上，蓝紫交织的光网与潮汐之力连成一体，把逸散的能量牢牢锁住。
表面上，局势稳住了。
可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叶璃站在中心，感受到心焰罗盘仍在震动。那股灼痛越来越强，像是有人拿火钳在她血脉里搅动。她忍着没出声，只是把重心压得更低了些。
她的脚边，有一滴血落下来。
不是从嘴边流的，是从耳朵里渗的。血珠沿着脸颊滑下，在下巴处凝聚，然后坠地，砸在符文阵上，发出轻微声响。
谢无妄听见了。
他没转头，但握锤的手收得更紧。
苍牙也听见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叶璃的背影，发现她肩膀微微晃了一下，很快又稳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没说。
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他们只能撑。
撑到下一波攻击来临。
撑到有人能接替他们的位置。
撑到这场战斗结束。
或者，撑到他们倒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
通道尽头，黑门依旧悬在那里。星辰错位，表面泛着冷光。门后的气息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重。刚才那一击似乎激怒了什么，里面传来低沉震动，像是心跳。
一下，又一下。
越来越快。
苍牙把手从汐瑶背上移开，慢慢抽出骨刀。他站起身，走到谢无妄旁边，和他并肩而立。
两人谁都没说话。
一个拄锤，一个握刀，共同面对那扇门。
狼群缓缓起身，站在他们身后，龇出獠牙。
叶璃闭上眼，把最后一丝清明沉入心焰罗盘。
她看到了一段画面——
雪地，一座祭坛，一个女人站在风暴中央，双手张开，火焰从她体内燃起。她身后有九道影子跪着，手中各持一件兵器。她们一起抬头，望向天空中正在崩塌的裂隙。
画面一闪而逝。
她睁开眼，呼吸变了。
她知道那是谁的记忆。
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张嘴，声音很轻，只有自己听见：“来了。”
黑门猛地一震。
门缝裂开一道更深的口子，黑雾喷涌而出。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
数十只新的小怪从门后爬出，比之前更大，四肢更粗，爪子泛着金属光泽。它们落地后没有立刻冲锋，而是排成三列，整齐向前推进。
步伐一致。
像是训练过的士兵。
苍牙吹响骨笛。
狼群再次冲出。
第一组咆哮扰敌，音波撞上小怪阵型，对方却只是顿了一下，随即举起手臂挡住头部，继续前进。
第二组从侧翼突袭，扑向腿部。可这次小怪反应极快，一脚踢开扑来的狼，另一只用手肘砸断其脊椎。
第三组绕后攻击要害，却被早有防备的小怪反手抓住脖子，狠狠摔在地上。
战斗瞬间逆转。
一头疾风狼被按在地上，小怪骑在它胸口，双手插入胸膛，硬生生扯出心脏。那颗还在跳动的器官被捏碎，黑血洒满狼脸。
另一头狼咬住小怪手臂，却被对方抽出骨刃，一刀刺穿眼睛。
惨叫声接连响起。
苍牙脸色一变，立刻改变指令。
他连续吹出三段急促笛音。
剩余的狼群立刻撤回，聚拢成环形防御阵，把四人护在中间。
小怪停下脚步，在十步外站定。
它们没有追击，也没有散开。
而是缓缓举起双臂。
掌心朝上。
黑雾从它们体内涌出，在头顶汇聚，形成一团旋转的暗云。
云中电光闪动。
谢无妄抬头看着，忽然开口：“不好。”
他一把抓住苍牙肩膀：“让狼群退后！”
苍牙立刻吹笛下令。
狼群迅速后撤。
就在它们离开原地的瞬间，那团暗云炸开。
一道黑色雷柱劈下，正中刚才狼群所在的位置。岩石瞬间汽化，地面塌陷出一个深坑，边缘还在燃烧。
谢无妄松开手，低声说：“它们会配合了。”
苍牙盯着前方，握紧骨刀：“那就一组一组杀。”
他刚要吹笛，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叶璃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站着，但左膝已经弯曲，随时可能跪下。
她的狐火开始闪烁，像灯芯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