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的手指刚放下，那道指向黑门的指令还悬在半空。谢无妄没动，他的膝盖压着碎石，雷锤插进地面裂痕里，掌心全是湿热的血和汗混在一起的黏腻。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雷息已经快断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生锈的铁链，喉咙口泛着腥味。可他知道不能停。叶璃站在那里，身体是锚，命是燃料。她撑不了多久。
他咬住牙根，把舌尖抵在上排牙齿后用力一顶。痛感炸开，人清醒了一瞬。左眼的雷纹石开始发烫，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翻搅。他抬手按住眼罩边缘，指节绷紧，额头青筋跳了一下。
雷纹石深处藏着一道禁术，叫“九霄镇狱阵”。师父当年说过，不到绝路不能用。用了的人，十有八九走不出下一刻。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
意识沉下去，触到那层封印。他直接撞上去，想拿头去砸墙。剧痛从左眼炸进脑髓，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闪过几道紫电。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晃了晃，但没倒。
雷纹石活了。
紫色电弧顺着经脉往下爬，钻进四肢百骸。每过一处，骨头就像被刀刮了一遍。他双手死死攥住雷锤柄，指甲崩裂也不松手。肌肉一块块绷起，铠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头顶的虚空开始扭曲。
几道紫雷从裂隙上方劈下来，不是自然落下的那种，是被人拽下来的。它们缠上雷锤，顺着锤身游走，在空中划出规则的弧线。他抬起手臂，把雷锤举过头顶。
嘴里念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雷锤落下。
轰！
八道雷柱从撞击点炸开，呈环形向外推。地面裂开深沟，雷光灌进去，沿着岩层蔓延。这些雷线不是乱走的，它们朝着叶璃脚下的符文阵靠拢，一根根接上去。
蓝紫色的光网成型了。
狐火和雷霆碰在一起，没有炸开，反而缠住了。幽蓝的火流顺着雷线往上爬，紫电也钻进火焰里，两种力量绞成一股，直冲叶璃头顶那颗光核。光核猛地一颤，亮度翻了倍。
空间抖了一下。
原本悬浮在空中的碎石停住了。一道正在闭合的裂缝顿住，边缘的岩石缓缓归位。空气变得厚重，连风都静了下来。通道里的震荡频率彻底变了，不再是杂乱无章的乱流，而是有节奏地起伏，像心跳。
谢无妄喘得厉害。
他想站直，腿却不听使唤。膝盖一弯，整个人跪在地上。血从嘴角淌出来，滴在雷锤柄上，又被蒸成白气。他抬手抹了一把，手掌沾满红。
远处，叶璃的身体还在发光。她站着，但肩膀塌了半寸。护甲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灰白色的皮肤，那些被法则之丝穿过的伤口正慢慢扩散。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抬起来，又没力气。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
然后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抓起雷锤，硬生生把自己拽了起来。
脚踩稳了，他再次举起锤。这次没念咒，只是把残存的雷能全压进锤头。雷纹石剧烈震动，眼罩边缘渗出血丝。雷柱闪了一下，变得更粗，更亮。
光网收紧。
整个通道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箍住，所有细微的裂缝停止扩张。就连那扇悬在尽头的黑色巨门，表面流转的星辰图案都慢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感，肺像破风箱。他知道这阵撑不了太久。雷纹石已经开始反噬，左眼越来越烫，视线边缘出现黑斑。
但他不能退。
身后传来微弱的动静。是苍牙，靠着石柱坐起，一只手还搭在汐瑶肩上。他睁开眼，看了谢无妄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地面，掌心那道伤口又裂开了些。血渗进岩缝，顺着符文阵流向中央。
汐瑶的手指也动了动。虽然还昏迷着，但指尖浮起一丝极淡的水光，很弱，几乎看不见，但它确实存在，并且正缓慢汇入阵中。
三股力重新接上了。
谢无妄低头看自己的手。雷锤上的裂痕更深了，锤头边缘卷曲，电弧断断续续。他知道再这么撑下去，武器会先于他崩溃。
可他也知道，只要雷阵不散，叶璃就能多撑一会儿。
他把锤柄插进身前的裂缝，双手拄着，强迫自己站直。下巴抬起来，目光穿过光网，落在那扇黑门上。
门没变。
可他感觉到了。
裂隙深处有东西醒了。
不是能量波动，也不是空间震颤。是一种气息，冰冷的，带着腐朽味的，像是从坟墓最底层爬出来的东西。它不动声色地弥漫开来，贴着地面，绕过碎石，一点点往通道里渗。
雷火照不透它。
紫电扫过去，那团气息只是轻轻晃了一下，像水波荡开，然后继续向前。
谢无妄瞳孔缩了一下。
他抬手摸向左眼。雷纹石突然发亮，映出一道虚影——一只眼睛，血红色的，瞳孔是螺旋状的，就在黑门之后，隔着无数层空间，冷冷看着这边。
一闪即逝。
他收回手，指腹全是血。
没有出声。
只是把雷锤拔出来，再次高举。
这一次，他用尽全身力气砸下。
雷柱暴涨，光网剧烈震荡，将那股阴冷气息逼退数尺。可就在光芒最盛的瞬间，黑门内部传来一声低鸣。
不是声音。
是直接撞进脑子里的震动。
所有人同时一僵。
叶璃的身体晃了晃，嘴角溢出一缕血。那血还没化光，就垂落下去，砸在地面，留下一个暗红斑点。
苍牙闷哼一声，按在地上的手滑了一下。汐瑶的呼吸乱了一拍，指尖的水光几近熄灭。
谢无妄单膝跪地。
他立刻发力，想站起来。可膝盖刚抬，又重重磕回地上。雷锤插在身旁，电弧微弱地跳着，像快没电的灯。
他伸手抹掉嘴角的血，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抓住锤柄，一点一点，把自己撑起来。
站定了。
他盯着黑门，眼神没变。
雷纹石还在发烫，左眼快要失明。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东西不会一直藏在后面。它在等，等雷阵衰弱，等叶璃倒下，等他们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他把雷锤扛到肩上。
双臂抬起，再次凝聚雷能。
这一次，他没砸下去。
而是将锤尖指向地面，缓缓压落。
雷柱不再爆发，而是沉入地底，顺着符文阵的轨迹流动。它们不再追求强度，而是追求稳定。每一根雷线都像钉子，牢牢钉住空间的裂痕。
光网颜色变了。
从刺目的紫蓝，转为沉稳的靛青。波动频率进一步降低，几乎与叶璃的心跳同步。
她睁着眼。
虽然脸色苍白，但意识还在。她看到那道光网，看到谢无妄站在边缘，看到他肩头颤抖，看到他每一次呼吸都在喷出血雾。
她想说话。
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谢无妄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视线碰上。
他没笑，也没说什么。
只是把雷锤往地上又压了一寸。
雷柱稳固。
空间安静。
黑门依旧悬在那里，星辰错位，门后的气息仍在涌动。但通道保住了。至少现在，没人会被乱流撕碎。
他站在那里，像一根插进大地的桩。
忽然，左眼一阵剧痛。
雷纹石裂了。
一道细缝从中心蔓延出去，紫电从中漏出，打在他脸上，烧出一道焦痕。他皱了一下眉，抬手摸去，指尖沾血。
但他没管。
右手握紧雷锤，左手按在眼罩上，把裂开的石片压住。
他知道这阵还能撑多久。
也知道下一次冲击来时，他可能接不住。
可他还是站着。
没有退。
没有倒。
黑门深处，那只血瞳再次浮现。
这一次，它没有隐藏。
它直视通道，凝望着那个拄锤而立的人。
谢无妄抬起头。
隔着层层空间，与那道视线对上。
他把雷锤从地上拔起，横在胸前。
下一秒，他猛然挥出。
一道雷弧破空而出，直射黑门。
撞击发生前，门上的星辰突然转动。
雷弧偏了七寸。
擦着门边掠过，击中后方虚空。
一声炸响。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