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选址的战略性布局确定后,张阳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拥有了地盘,仅仅是第一步;如何治理好这片土地,建立起高效、廉洁、并能惠及百姓的管理体系,才是真正严峻的考验。
上次与几位县长那场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的宴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政务和财务领域,自己以及身边这些行伍出身的兄弟,与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精”相比,实在太过于稚嫩和被动。
他的目光转向了刚刚出院的钱伯通。这位饱经风霜、甚至险些客死异乡的经理,其专业能力、忠诚度以及对商业运作的熟悉,正是他现在最急需的。
“伯通啊,”
张阳的语气变得格外郑重,他示意钱伯通坐下,亲自给他斟了一杯热茶。
“工厂选址的事情定了,但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我们要跟各县的政府,还有自贡盐场那边,进行大量具体而专业的对接,尤其是财政方面。”
他坦诚地剖析自己的短板:
“我是个军人,带兵打仗还在凑合,可说到政务,特别是跟钱打交道,我完全是个外行。上次跟那几个县长谈事,我就深感力不从心,他们话里话外的弯弯绕太多了,玩心眼、打机锋,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下去,就算我们有好的政策,恐怕也会被他们架空或者扭曲,最终肥了某些人的私囊,苦了老百姓。”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钱伯通,充满了信任与托付:
“所以,我想请你出来,帮我担起这个担子。以后,不仅仅是各个工厂的商务和财务问题,还有各个县以及自贡盐场的政府对接和财政事务,我想都请你代表我去接洽、去统筹。你就是我的‘财政总管’,可以吗?”
钱伯通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脸上露出惶恐和为难之色。他连忙放下茶杯,连连摆手:
“东家!这……这可使不得!承蒙东家信任,伯通感激不尽。可是,对于地方政务,我……我跟您一样,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啊!经商做买卖,我还略知一二,可这政府运作、钱粮税赋、人事安排,牵扯太广,水太深了!我怕……我怕才疏学浅,耽误了您的大事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的拒绝并非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担忧,深知这摊子水有多浑,责任有多重。
张阳理解他的顾虑,但他手中确实无人可用。他叹了口气,推心置腹地说道:
“伯通,我的情况,你也是晓得的。我起于行伍,信得过的,也就是小果、栓柱、青山、李猛、钱禄和贺福田这几个生死兄弟。可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对于政务,同样是一窍不通,对于商务财务,更不如你精通熟稔。其他人……我暂时还信不过。”
他走到钱伯通面前,语气无比真诚,甚至带着一丝恳切:
“而且,你能在那般绝境下,一路乞讨,千辛万苦也要回到宜宾来找我,这份情义,这份忠诚,我张阳铭记于心!我绝对相信你!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身边迫切需要像你这样既懂经济又值得信赖的人来帮我稳住后方,理顺内政。伯通,请你务必帮我把这个摊子先接下来,就算摸着石头过河,我们也得一起蹚出一条路来!”
钱伯通看着张阳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深切的期望,回想起自己落魄时被他收留、重用的恩情,以及此次遇险后被全力救治、关怀的温暖,心中百感交集,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但他依然感到压力如山,喃喃道:
“东家……我……我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见钱伯通态度松动,张阳立刻趁热打铁,给出了具体的支持方案:
“伯通,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所有困难。我准备正式成立一个部门,名称就叫——川南边防军总务处!由你担任处长!这个部门的人员,由你全权负责招聘,需要什么样的专业人才,需要多少编制,你提方案,我来批!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总务处?”
钱伯通愣了一下,有些迟疑。
“用这个军方牌子的部门,出面去跟商人谈生意,怕是不太合适吧?名不正则言不顺啊。”
张阳显然早有考虑,他微微一笑,说道:
“这个没关系。我们可以一个部门,挂两块牌子。对政府部门,我们就用‘川南边防军总务处’的名义,代表军方进行协调和管理;对商业公司、洋行以及对外经济往来,我们就用‘南洋商业集团驻宜宾办事处’的名义。反正,处长都是你钱伯通。这样就能兼顾军政和商务的不同需求,也显得更专业。”
听到这个周详的安排,钱伯通知道张阳是铁了心要自己接下这个重担,而且考虑得相当细致。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再推辞就愧对这份知遇之恩了。
他站起身,向张阳深深一揖,语气虽然依旧带着谨慎,但已转为接受和担当:
“既然东家如此信任,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伯通,那……那我就试一试!但具体该怎么办,还得要有个章程,不能乱了套。”
见钱伯通终于答应,张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