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核对了一遍。
“嗯,是291万。”
“291万……”
张阳重复了这个数字,眉头再次皱起。
“栓柱,我们现在账上能动用的资金还有多少?”
李栓柱早就心中有数,立刻回答:
“师座,我们之前纱纺厂账户上攒下的钱,经过支付阵亡将士高额抚恤、重伤员补助、军校扩建预付、聘请新德国教官的安家费和前期薪金、医院追加的药品设备采购,以及维持部队高饷和日常巨额开销……现在账上能够立即动用的现金,大约还有250万到260万大洋之间。”
291万的投资需求,面对只有250多万的现金。资金缺口,清晰地摆在了桌面上。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这还没算上后续工厂运营的流动资金、原料采购款以及可能出现的意外开支。
张阳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犹豫。
发展机遇稍纵即逝,设备价格还在上涨,必须抓住机会。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决断力:
“资金是紧张,但事情不能停!小果,你立刻着手,按照我们今天议定的方案,向洋行下达采购意向!特别是纱纺厂、卷烟厂、面粉厂和饼干厂的设备,可以作为优先级别最高的第一批次!”
他具体安排道:
“设备费用不需要一次性付清,通常只需要支付六成左右的定金,剩下的可以等到设备运抵、安装调试后再支付。这能给我们争取到几个月的缓冲时间。而且,各个工厂的建设费用、人员招募和培训费用,也不是需要一次性投入的,可以分摊到未来几个月内逐步支出。”
他看向李栓柱:
“栓柱,你和伯通配合,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资金使用计划和调度方案,确保定金能够及时支付,同时要留出足够的备用金应对突发状况。我们的纱纺厂还在持续产生利润,自贡的盐税也可以拿过来应应急,只要规划得当,周转过来问题不大!”
“是!师座!”
陈小果和李栓柱齐声应道,钱伯通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资金压力巨大,但张阳清晰的思路和果断的决策,给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一幅以雄厚实业为基础的川南发展宏图,就在这种巨大的资金压力与坚定的发展信念交织下,正式拉开了实施的序幕。
设备采购的大方向确定,资金虽然紧张但总算有了腾挪的余地,接下来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便摆在了桌面上——这些即将投入巨资兴建的工厂,究竟应该建在哪里?
会议室内的讨论焦点,从冰冷的数字转向了墙面上那张详尽的川南地区地图。
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宜宾、自贡、南溪、威远、富顺、荣县等城镇,以及蜿蜒的河流与主要的交通道路。
“师座,按照我们以前的惯例,”
陈小果率先开口,他的思路还带着明显的军事烙印。
“工厂选址,首要考虑安全。纱纺厂和机械厂都放在宜宾城郊,紧挨着我们的主力部队驻地,便于保护,防止敌人破坏或者地方土匪骚扰。其次才是考虑物流便利,靠近码头或大路,方便原料运进来,产品运出去。”
他手指点向宜宾和自贡:
“目前看来,最符合这两个条件的,还是宜宾和自贡这两个核心城市。将这些新厂集中布置在这两处,形成工业区,也便于统一管理和防卫。”
李栓柱也附和道:
“小果说得在理。放在眼皮子底下,咱们心里也踏实。要是分散到各个县去,万一出点啥子纰漏,救援都来不及。”
钱伯通虽然没有直接表态,但从他微微颔首的动作来看,似乎也更倾向于这种集中、安全的布局模式。作为商人,稳定和安全是投资的首要前提。
张阳没有立刻表态,他走到地图前,目光深邃地扫过那几个县的名称,手指依次划过南溪、威远、富顺、荣县。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后转过身,面向三人,语气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更为宏阔的视角。
“小果,栓柱,伯通,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以前,我们力量弱小,寄人篱下,工厂是我们安身立命、秘密发展的本钱,是纯粹的‘私产’。所以选址的原则简单直接——安全第一,便利第二。这一点,没错。”
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一些,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独立了!我们有了自己的番号——川南边防军!我们控制着宜宾、自贡,还有南溪、威远、富顺、荣县这几个县!我们不再仅仅是一支单纯的军队,我们是这片土地事实上的治理者!”
他走到会议桌旁,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扫过每一位部下:
“既然当了家,我们就不能只站在军队的角度,只考虑我们自己的‘私产’安全。我们必须站在整个川南地区的角度,为这几个县的政府,为这几十上百万的老百姓多想想!”
他抛出了一个沉重的话题:
“小果,栓柱,上次宴请那几个县长,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各个县的财政,几乎都离不开鸦片‘特税’,少的占三成,多的甚至占到四成!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县政府的运转,警察衙役的薪水,甚至一些最基本的公共事务,都建立在毒害百姓的鸦片之上!这是我绝对无法容忍的!这鸦片,我肯定是要禁的,而且已经开始要求他们逐年减半!”
李栓柱忍不住插话:
“师座,禁烟是好事!可一下子断了他们这么多财源,那些县长肯定要叫苦连天,说不定真会变着法子从老百姓身上刮油水啊!”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张阳重重一拍桌子,眼中闪烁着洞察世事的光芒。
“我们不能只下命令,不给活路!如果我们强行禁烟,却又不能给各县提供新的、健康的税收来源,那就相当于逼着那些旧官吏对本就贫苦不堪的老百姓横征暴敛!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骂名却要我们来背!这绝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