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旋转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四人死死攥住楼梯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木质栏杆表面腐朽的纹路嵌进掌心,混杂着陈年灰尘的碎屑簌簌掉落。头顶的幽绿灯笼剧烈摇摆,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黑影,如同无数鬼魅在舞动。待晃动渐止,众人扶着栏杆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气血。
脚下的楼梯每踏出一步,都发出“嘎吱——”的刺耳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坍塌。引路的店小二依旧面无表情,灰色短打的衣摆无风自动,步伐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每一步都精准踩在楼梯的中央,没有丝毫偏差。他们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阴冷气息,走近时能闻到一股陈旧木料混合着霉斑的味道。
行至楼梯转角,虞千秋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走廊深处那扇半开的雕花木窗。窗棂上的雕花早已磨损,露出暗沉的木质底色,晚风从缝隙中钻入,卷起窗帘一角,带着一股浓郁的脂粉味与陈旧香火的混合气息,呛得人鼻腔发紧。窗外并非预想中的溶洞岩壁,而是诡异地衔接着戏台的后台一角——几盏幽绿的灯笼悬挂在梁柱上,将后台映照得阴森可怖。
透过窗户,能清晰看见几位身着戏服的演员正端坐于梳妆台前。旦角的凤冠霞帔缀满珠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蟒袍上的金线因岁月侵蚀而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布料。演员们动作机械地拿着油彩笔在脸上描摹,胭脂涂得厚重如血,眉眼画得夸张而诡异。然而,那面光可鉴人的黄铜铜镜中,却空空如也,既映不出演员的面容,也照不见窗外的景象,只有冰冷的镜面反射着幽绿的灯火,将这无影的诡异衬得愈发瘆人。
仿佛察觉到窥视,幕布后一个身着暗红蟒袍、头戴翎冠的模糊身影缓缓转身。虽看不清面容,但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视线蔓延而来,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紧接着,一个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幽远声音在四人脑海中响起,像是从千年古井深处传来:“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你们了……”
话音未落,“轰隆隆——!”
整座客栈突然剧烈震颤,如同被巨兽撼动。脚下的地板疯狂晃动,墙壁上的字画簌簌掉落,房梁上的灰尘与木屑倾泻而下,砸得人满头满脸。悬挂的宫灯挣脱绳索,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在楼梯转角的地面上,灯油泼洒而出,幽绿的火焰瞬间蔓延开来,又在片刻后诡异熄灭,只留下焦黑的痕迹。
“怎么回事?!”小林惊呼着抱住栏杆,身体随着楼梯的晃动而剧烈摇摆,脸色惨白如纸。
小美将净化结晶紧紧按在胸前,乳白色的光芒笼罩全身,她牙关紧咬,声音发颤:“空间在扭曲!我们被强行拉进‘戏’里了!”
谢临川眼神锐利如鹰,空间异能在周身形成一道无形屏障,隔绝着外界的冲击,他沉声道:“这客栈是巨大的舞台机关,我们已成了戏中的一部分!”
震动持续了十数秒,如同末日降临,待一切平息,眼前的景象已然天翻地覆。
二楼走廊的雕花木窗换成了古朴的格栅窗,窗纸上糊着泛黄的宣纸,隐约透着微弱的光线。悬挂的宫灯变为带着灯罩的油灯,灯芯跳动着昏黄的火焰,将走廊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的霉味与血腥气被脂粉、陈旧木头和特殊香料的气息取代,甜腻中夹杂着腐朽,令人头晕目眩。
楼下大堂更是彻底变了模样。原本的八仙桌换成了古旧的榆木桌,搭配着磨损严重的长条凳,柜台后立着几排巨大的酒坛,坛身贴着泛黄的“女儿红”封条,早已失去粘性,微微翘起。墙上挂着一幅“宾至如归”的字画,纸页泛黄起皱,边角残缺,墨迹也有些模糊。之前那些无影的“客人”与“伙计”尽数消失,大堂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油灯在角落摇曳,投下大片晃动的阴影,显得格外寂寥阴森。
就在此时,一股无形的信息流如同潮水般涌入四人脑海,清晰地烙印下“剧本”内容:
【《黄泉客栈》第一幕:夜宿】
【角色:行脚商人(虞)、镖师(谢)、书生(林)、医女(美)】
【背景:四人于荒郊野外遭遇暴雨,不得已投宿于传闻闹鬼的“黄泉客栈”。】
【当前任务:入住天字一号至四号房,等待剧情触发。】
【规则:戌时(晚上7-9点)后不可出房门;不得向客栈内任何人提及“阳间”之事;必须完成角色相关台词与互动。】
角色分配精准对应四人姓氏,连行为模式提示都清晰无比。
“这就开始了?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小林看着脑海中“书生”的角色设定,一脸绝望。提示要求他言行温文尔雅、出口成章,可他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装斯文,光是想想就要头皮发麻。
小美捧着净化结晶,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担忧:“我被分到了‘医女’,可我根本不懂医术啊,万一剧情需要诊治,岂不是要露馅?”
谢临川迅速消化着信息,冷静分析:“规则明确,违反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只能暂时按剧本行事。”他转头看向虞千秋,目光中带着询问与担忧。
虞千秋被赋予“行脚商人”的角色,要求圆滑精明、见多识广。伪装对她而言并非难事,只是身上的衣物早已悄然变换——现代服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藏青色粗布短褂,布料粗糙磨人,下身搭配深色长裤,头上还扣着一顶灰扑扑的瓜皮小帽,与她清冷绝尘的气质格格不入。
虞千秋的脸色瞬间沉如锅底,周身寒气骤升,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她堂堂轮回万载的真灵,竟被如此折辱,被迫穿着粗鄙衣物扮演凡俗商人!
“虞姐……你还好吗?”小美感受到那刺骨的低气压,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声音细若蚊蚋。
虞千秋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语气冰冷得能冻裂岩石:“无妨。”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她内心的滔天怒火。
就在这时,楼下大堂传来“哗啦”一声帘响,女掌柜缓步走上楼梯。她已换上一身淡紫色古装,裙摆绣着精致的兰花纹样,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的玉带,头上插着一支银质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眼神却毫无温度,手中把玩着一串木质佛珠,佛珠转动间发出沉闷的声响。
“哟,几位客官还站在这里作甚?”她慢悠悠地走到四人面前,目光扫过他们身上的服饰,嘴角笑意更深,“房间已收拾妥当,热水也备好了。这荒郊野岭的,夜里可不太平,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她抬眼看向大堂角落的滴漏,铜壶中的水珠正缓缓滴落,“眼看就要戌时了,可别误了规矩。”
话语中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仿佛在提醒他们,反抗只会招致灭顶之灾。
四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警惕。事已至此,只能暂时顺应剧情。
在店小二的引导下,他们依次进入二楼的天字一号至四号房。房门厚重,门板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却透着一股陈旧的腐朽感。
虞千秋进入天字一号房,反手重重带上门,“砰”的一声巨响在走廊中回荡。她抬手扯下头上的瓜皮小帽,狠狠砸在八仙桌上,帽子滚落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的身影依旧清冷,只是那身粗布衣物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她压下怒火,准备探查房间时,角落的旧戏箱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戏箱通体暗红,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箱盖上绘制着一个模糊的旦角脸谱,眉眼间透着浓浓的哀怨,与“梦娘”人偶的神态有几分相似。
此刻,戏箱正剧烈震颤,“咚咚”的敲击声从箱内传出,越来越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想要破箱而出。同时,一段熟悉的幽怨唱腔隐隐传来,正是“梦娘”那曲被扭曲的《痴梦记》,凄婉的调子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与痛苦。
“哐当!”
戏箱的锁扣突然崩开,箱盖缓缓掀起一道缝隙,一股浓郁的水汽夹杂着刺骨的怨恨气息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水汽冰冷,落在皮肤上如同针扎般刺痛。
与此同时,女掌柜那慵懒的声音仿佛穿透墙壁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与看戏的意味:“客官,长夜漫漫,可要听听曲儿解闷?下一出……《黄泉客栈》……才刚刚暖场呢……好戏,还在后头。客官可要捧场啊……”
话音落下,房间内的烛火猛地摇曳,光线明灭不定,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脚底蔓延而上,预示着这场诡异的“演出”,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