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京，寒风已带着凛冽的意味。秦墨走出国家发改委大楼，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刚获得原则同意的批复文件——《关于支持江南省设立“产业振兴与风险化解特别基金”的复函》。文件不长，但字字千钧，不仅同意江南省扩大特别国债使用范围，更默许了省级政府在一定条件下介入地方金融机构风险处置的探索。更重要的是，随行的财政部领导私下表态，中央将协调政策性银行和国有大型商业银行，对江南省重点企业和项目给予流动性支持。
这不是简单的输血，这是赋予了江南省在金融战场上自卫反击的武器。
“秦书记，回宾馆吗？”秘书小跑着跟上，呼出白气。
“不，去金融街。”秦墨拉开车门，“拜访几家总部在这里的银行，还有……联系一下那些长期投资中国、口碑较好的国际投资机构驻京代表，以我个人名义，邀请他们下午茶叙。”
“这……合适吗？”秘书有些迟疑。通常，这类敏感沟通需要通过正式渠道。
“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秦墨坐进车里，面色冷峻，“郑国权能用谣言和做空报告在市场上攻击我们，我们就能用事实和诚意去争取朋友。市场不只需要恐慌，也需要信心。我们去播撒信心。”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秦墨如同一台上紧发条的机器。他拜会了四大国有银行总行负责人，不是乞求，而是展示江南省应对危机的详尽方案、企业分级名录、风险补偿机制以及……那份中央的批复。他坦诚危机之深，也展现决心之坚。他拜会了社保基金、保险公司等长期资本的管理人，推介江南省那些被错杀、但有核心竞争力的上市公司。他甚至在金融街一家不显眼的会所，与来自欧洲、新加坡的几家资深投资基金的中国区代表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闭门交流，出示了经第三方审计的关键数据，回答了每一个尖锐甚至苛刻的问题。
“秦先生，您坦诚得令人意外。”一位白发苍苍的新加坡基金负责人最后说道，“我们看到危机，也看到了你们应对危机的努力和章法。市场会惩罚投机者，也会奖励真正的价值。我们会认真重新评估江南省的投资价值。”
这些话，未必能立刻转化为真金白银的买入，但它们是种子，是打破郑国权们试图营造的“信息茧房”和“恐慌闭环”的第一步。
与此同时，在江南省，一场针对金融系统内部蛀虫的“清道夫行动”悄然展开。在掌握刘副行长铁证的基础上，纪委、公安、审计联合进驻多家银行省分行及地方金融机构，重点核查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对重点帮扶企业的信贷审批情况。风声鹤唳，几个与刘副行长过从甚密、在信贷审批中故意刁难“白名单”企业的中层干部相继被带走调查。一场无声的整肃，在金融系统内部涤荡，传递出一个强烈信号：非常时期，谁敢背后捅刀、贻误战机，谁就是与全省人民为敌。
然而，郑国权的反击来得更快、更毒。
十一月中旬，一份长达五十页、数据详实、分析“严谨”的做空报告，通过数家境外有影响力的金融研究机构同时发布，目标直指“江州城市投资建设集团”（江城投）及其发行的债券。报告声称，江城投过度依赖土地出让收入，在房地产下行周期中偿债能力存疑，其表外负债巨大，并暗示其与地方政府存在不当关联交易，违约风险极高。报告发布当日，江城投在银行间市场发行的债券价格应声大跌，收益率飙升，多家持有其债券的机构投资者询问电话被打爆。更严重的是，报告引发连锁反应，市场上对江南省乃至更大范围地方融资平台的担忧情绪急剧升温。
“他在攻击我们的信用基础！”秦墨在连夜召开的紧急视频会上，一针见血，“攻击企业，伤及皮毛；攻击地方政府融资平台，动摇的是根本信用。一旦地方债市场出现恐慌性抛售，融资功能瘫痪，我们所有的基础设施建设、民生项目都会停摆，那才是真正的系统性风险！”
“必须立刻强力反击！”王哲市长急道，“发公告澄清，起诉做空机构！”
“发公告是必要的，但市场的疑虑需要用更硬的东西打消。”秦墨沉声道，“立即做三件事：第一，责成江城投，聘请国际顶级会计师事务所，对其资产、负债、现金流进行全面、透明、快速的审计，审计结果第一时间全文公布！第二，国资委、财政厅牵头，对全省地方融资平台进行紧急压力测试和风险排查，主动向社会披露总体安全状况。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目光扫过屏幕上的众人，“以省政府信用为后盾，宣布建立‘地方债稳定基金’，初期规模200亿，专门用于在市场上维护我省地方债的合理价格和流动性！告诉市场，江南省的信用，省政府用真金白银来扞卫！”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绝地反击。动用省财政资金直接干预债券市场，需要巨大的决心和勇气，也意味着将省政府信用与市场风险更直接地捆绑在一起。
“秦书记，200亿……万一市场抛压太大，恐难抵挡。而且，这会不会被解读为政府扭曲市场？”财政厅长忧心忡忡。
“现在不是担心解读的时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秦墨斩钉截铁，“这不是扭曲市场，是消除市场因谣言和非理性恐慌导致的扭曲！这200亿，是‘压舱石’，是‘信心锚’！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江南省政府有决心、有能力维护金融稳定！钱不够，我去北京再要！但这一仗，必须打赢！”
命令下达，全省财经系统高效运转。审计团队进驻江城投；压力测试连夜展开；省财政紧急调拨资金，与数家省内大型国企、金融机构联手，地方债稳定基金迅速组建。
然而，市场的恐慌情绪如同瘟疫，仍在蔓延。江城投债券价格持续下跌，甚至开始影响到省内其他城投债。做空报告的影响，正在向自我实现预言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炸弹”被引爆。一家影响力巨大的国际财经媒体，突然刊发长篇调查报道，称获得“内部文件”显示，江南省为保增长，默许甚至鼓励高污染、高耗能的落后产能复产，以虚假的环保数据换取Gdp和就业，并配发了江州某郊区疑似违规复产的化工厂烟囱冒烟的照片。报道细节丰富，引用了“内部人士”的匿名指控，极具煽动性和破坏力。不仅攻击经济政策，更直指环保底线和政府诚信。
舆论一片哗然。环保组织抗议，民众质疑，甚至惊动了中央环保督查部门。
“这是组合拳！经济上攻击信用，舆论上摧毁形象！”沈一鸣书记在紧急常委会上拍了桌子，“其心可诛！查！那个所谓的化工厂，还有那个‘内部人士’，一查到底！宣传部，立即组织权威媒体、环保专家，现场调查，用事实反击！”
秦墨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郑国权这一招太毒了。这不仅仅是想在金融上击垮江南省，更是想在道义上将其抹黑，彻底摧毁其吸引投资、重获发展的声誉和根基。这已超越了商业做空的范畴，带有浓烈的政治攻击色彩。
“沈书记，各位同志，”秦墨站起身，声音因连日的疲惫和压力而沙哑，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对方出招狠辣，我们更不能自乱阵脚。我建议，兵分三路，同步反击！”
“第一路，经济金融战线。地方债稳定基金，明天一开盘，就进场买入！要坚决，要果断，打出气势！同时，联系我们在北京争取到的政策性银行和国有大行，请他们适时在市场上表达对江南省债券的支持。我们要在金融市场上，打一场‘信用保卫战’！”
“第二路，舆论事实战线。化工厂问题，我亲自带环保、工信、纪委的同志，现在就去现场！是黑是白，用高清镜头直播给所有人看！另外，宣传部立即筹备新闻发布会，不仅回应环保指控，更要全面介绍我省在金融危机中‘保增长、调结构、促转型、惠民生’的真实情况和成效。我们要主动设置议题，不能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第三路，”秦墨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深挖打击战线。赵东升同志已经锁定了那个向境外媒体提供所谓‘内部文件’的内鬼线索，与刘副行长案有交集。我请求省委批准，立即收网！斩断郑国权在江南省内最关键的这只黑手！同时，将所有郑国权团伙操纵市场、散布谣言、勾结内鬼、危害国家经济安全的证据，通过国安和外交渠道，向有关国家和地区通报，揭露其真实面目！”
三路反击，雷霆万钧。常委会迅速通过。
夜色中，秦墨的车队驶向江州郊区。车上，他接到陈长风从实验室打来的电话，背景音是仪器轻微的嗡鸣。
“秦书记，这么晚打扰您。我们的新一代通信芯片流片成功了，关键指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另外，证监会那边……沟通后有进展，上市审议可能会重启。”陈长风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希望。
“好！太好了！”秦墨精神一振，“陈总，坚持住！你们的成功，就是我们对做空者和谣言最好的反击！上市的事，省里会全力支持！你们的产品，就是江南产业升级最硬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