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碧方才摔了一个杯子,此刻硬要与杜枕溪共用他手中那只青玉茶杯。
即便有侍从眼明手快地奉上新的杯盏,她也只是懒懒一瞥,挥手让人退下。
杜枕溪看着她这般荒唐行径,眉头紧蹙。
“城主以为与我共用一器,便能防住所有暗算?”
话中自弃凉薄。
“若真有人下毒,怕是同饮一杯,要死......也得死在一处。”
君天碧正就着他方才唇舌触碰过的杯沿抿了一口茶。
“同杯共饮,同生共死......听起来,倒也不赖。”
“黄泉路远,有枕溪执灯,孤也不算寂寞。”
杜枕溪,“......”
瞥了她一眼,无语。
耳根刚刚褪下去的热意又隐隐有回升的趋势。
此人......为何总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轻佻的言语?
真真假假,虚实难辨,让人徒生烦扰。
宴席正式开始。
秦鹭野率先举杯,说着冠冕堂皇的祝酒词,欢迎君天碧与宁舒雨远道而来。
众人纷纷附和,举杯相庆,一时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融洽。
君天碧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北夷官员们怀着各种心思,轮番上前敬酒。
她来者不拒,杯到酒干。
几轮下来,白皙的脸颊已然染上醉人的酡红,眼神也渐渐迷离,倚在案几上愈发随性。
杜枕溪见她喝得这般凶,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眉头微蹙。
在她又一口饮尽一杯后,他忍不住低声刺了她一句:“城主海量,还是留些清醒,免得酒后失态。”
让尚未退开的那名北夷官员子弟听见,对方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
君天碧却浑不在意,反而哈哈一笑。
“无妨无妨,美酒如美人,多多益善,孤便是醉了也甘之如饴。”
她手腕一转,手中那杯刚斟满的酒不由分说地凑到了杜枕溪唇边。
辛辣的酒液带着她指尖的温度,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咳咳咳......”
辛辣的酒液涌入喉中,呛得杜枕溪咳嗽起来。
脸上瞬间腾起的热意竟比微醺的君天碧还要浓艳几分。
君天碧看着他狼狈咳嗽、眼尾飞红的模样,没有半点歉意,反而火上浇油。
“瞧,这不就......同甘共苦了?”
她呼出的气息带着酒香,拂过他的耳廓。
杜枕溪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推开她。
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嘴角的酒渍,脸上红白交错,被她这混账话弄得方寸大乱:“你......!”
却见她眼神迷蒙,还伸手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她这体贴的举动,让他一腔怒火竟不知该向何处发泄,只能憋得自己脸颊更红,快要冒烟。
他气急败坏地拂开她的手,恨不得立刻离席而去。
秦鹭野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尽收眼底,眼中闪过鄙夷。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举杯遥敬君天碧。
“尧光城主,可还安好?若是不胜酒力,不妨稍作歇息?”
君天碧闻言,晃了晃脑袋,对着秦鹭野灿烂一笑:“不必。”
“四公子放心,孤不仅能继续饮宴,还能看出......”
她抬手随意地指向峡谷四周的峭壁,“哪座山底下埋的铁矿最多,哪个人身上揣着的财帛最厚实。”
秦鹭野脸色微沉,讽刺道:“城主对他人之财,倒是觊觎甚深。”
君天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地晃了晃手指,“孤可不是空有图谋。”
“尧光有祖训有云:想要的,就要得到!不计代价!不论贵贱......”
站在她身后随行的尧光将士们面面相觑,满脸疑惑,互相用眼神交流:
——咱们尧光有这祖训?怎么没听说过?
——不知道啊......该不会是城主现编的吧?
——从城主这儿开始,就是了!
秦鹭野只当这是醉汉的狂言,不屑一顾。
但宁舒雨,这个在君天碧手下吃过实实在在亏的人,却不这么认为。
她看着场中那个放浪形骸的玄衣身影,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秦鹭野。
希望这个北夷四公子不是个废物,否则他北夷丢的可是身家性命,离耳不过舍些钱财。
若北夷输得太惨......
她眸光微闪,或许,她这桩身不由己的和亲,兴许还能有转圜之机?
说起来,这君天碧,倒是可以稍加利用......
她不介意,暗中相助一二。
又是几轮酒过去,君天碧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身子一歪,直接靠在了杜枕溪的腿上,半梦半醒。
杜枕溪推了她一下,她却纹丝不动,反而像没了骨头般嘟囔着往后滚了滚。
看着她这无赖样子,他气得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放弃了。
任由她靠着,脸上满是隐忍的无奈。
这醉鬼毫无章法,他也不知道再推下去,她会压到他哪里!
就在这时,杜览群哆哆嗦嗦地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她大概是鼓足了勇气。
可人还没走到跟前,手抖得厉害,杯中的酒就洒了半杯在地上。
君天碧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嗤笑一声:“杜小姐这是......来给孤浇花呢?”
杜览群本来就因之前浴池之事没脸见君天碧和杜枕溪,此刻被君天碧当众取笑,更是闹了个大红脸,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站在席前,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含糊不清地说道:“览、览群敬城主,敬......敬枕溪堂哥......祝、祝你们......”
她后面的话含糊得根本听不清,似乎是什么“百年好合”之类的,直接将杯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杜枕溪脸一黑,刚要开口斥她胡言乱语——
“扑棱棱——!”
峡谷两侧茂密的林中,惊起大片飞鸟,仓皇地尖叫着冲向天空!
紧接着,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野兽咆哮,闷雷般自山林深处呼啸而来,震得人耳膜发嗡!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