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纪云默默看了眼主位上那个嚣张到无法无天的身影。
尧光城主的真面目,还真是......面面都可憎!
蛮横、无耻、阴险、刻薄!
那大哥落在她手里,岂不是......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君天碧无视秦鹭野滴血的手和杀人的目光,索性直接拍板:
“行了,既然人都齐了,不管什么宴,就设在明日吧。”
她嫌刺激得还不够,还设身处地地替秦鹭野打算了一下。
“就算谈不拢,秦四公子你......正好也可以趁机,打探打探那位宁郡主的嫁妆,到底有多厚实。”
“怎么算,你都不亏。”
听她这生意经,秦鹭野竟是气极反笑:“尧光城主,你还真是......”
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的厚颜无耻。
杜纪云在一旁看得简直没眼看。
君天碧这种手段阴狠又强横的无耻货色,大哥那样骄傲又心思重的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他怎么还能眼睁睁看着大哥继续待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里?!
必须想办法......
君天碧发完一通邪火,将北夷的脸面踩在脚下碾了又碾后,便带着她的人扬长而去。
那玄色衣袂拂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将最后的虚伪和气也卷走了,留下堆烂摊子。
秦鹭野掌心被碎瓷割破的伤口仍在渗血,鲜红的血珠滴落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痕迹。
杜霆连忙唤来侍从替秦鹭野清理掌心的碎片和血迹,用纱布细细包扎好才退下。
他斟酌了半晌,才低声问道:“四公子......眼下这情形,您看该如何打算?”
这尧光城主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简直是个混世魔王。
秦鹭野另一只完好的手紧紧握成拳,连带着包扎好的那只手也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洁白的纱布上又隐隐沁出些许刺目的血色。
他阴鸷地盯着地上那片水渍与血污混杂的痕迹,没有回答。
眼眸中却杀意翻涌,冷得吓人。
秦凌羽却水袖一挥,脸上不见半点与甘渊争吵时的娇蛮,锐利锋芒尽显:
“三城宴?君天碧要摆,那便给她摆上好了。”
“总归是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她看向秦鹭野,“等离耳答应的粮草顺利抵达我军大营,我们兵精粮足,届时这和谈......推翻便是!”
是了,和谈本就是缓兵之计,只为拖延时间,等待离耳世子宁参宿的粮草支援!
若能借此机会,兵不血刃地将君天碧这个心腹大患斩杀于北夷境内,那更是再好不过!
底下坐着的一众北夷使臣个个面露苦色,心中哀叹。
一个君天碧反复无常,自家主子们也是说推翻和谈就跟翻书一样容易。
他们这些跑腿传话的,岂不是跟路边的野狗似的,被遛来遛去?
毫无半点尊严可言,真是悲惨!
杜纪云忽然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斗胆进言:“四公子,七郡主,末将以为,既然要设宴,地点......或可选在倏成峡。”
“倏成峡......”
秦凌羽勾唇一笑,那笑容意味不明。
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杜纪云,“那可是个好地方啊......靠近矿脉,地势险要,有悬崖峭壁,有地下暗河奔涌......”
“这倒是个杀人抛尸、毁尸灭迹的绝佳去处啊。”
她歪着头,仿佛重新认识了杜纪云一般。
“杜将军对自己亲大哥的这位枕边人......还真是狠得下心呐。”
杜霆也没料到一向耿直忠厚的杜纪云会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杜纪云却眼神坚定,并不理会秦凌羽的嘲讽,梗着脖子道:
“郡主慎言!君天碧算什么大哥的枕边人?她是我们杜家的仇人!是北夷的敌人!”
她害大哥受尽屈辱,令杜家蒙羞,此等血仇,不共戴天!
他显然将杜枕溪在尧光所受的苦,都算在了君天碧头上。
秦鹭野终于抬眸,目光在杜纪云脸上停留片刻,眼神难辨。
倏成峡的地形他自然清楚,易守难攻,也易于设伏。
“传令下去,明日赏春宴,设在倏成峡。”
“城中所有官员家中,适龄女子......以及容貌端正的男子,皆需到场。”
他声音一冷,杀意凛然:“凡有推诿缺席者......斩!”
赏春宴?
杜霆眉头紧锁,四公子这是要......借美色为饵,卸了君天碧身边那些精兵的刀?
他心中忧虑,只怕那君天碧,不是那种会守规矩、沉迷声色的人。
他可是见识过君天碧是如何对待“投怀送抱”的杜览群的,觉得此法未必奏效。
鸣风院偏厢,杜枕溪补觉醒来,只觉得头脑昏沉,比不睡还累。
他刚睁开眼就瞥见窗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杜纪云。
低着头,眉头紧锁,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落寞,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枕溪现在看到杜家的人就心烦,尤其是这个弟弟,更是让他心绪复杂。
他索性眼不见为净,直接翻了个身,面朝里壁,打算继续睡。
应付一个君天碧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他实在没闲工夫再去应对杜家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窗外的杜纪云知道大哥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搭理自己。
他在窗外徘徊踌躇了许久,脸上挣扎之色变幻不定。
犹豫了再三,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
他趴着窗台,探进半个身子,压低了声音,对着里面嘱咐道:
“大哥......明日......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出府门!一定不要!”
杜枕溪背对着他,“怎么?杜将军是怕我出去,丢了你们杜家的脸面?”
他现在对杜家,早已没了半分温情。
杜纪云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化为坚定。
他早就料到大哥不会给他好脸色,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难受。
他抿了抿唇,固执地恳切道:“不管你怎么想......你永远都是我大哥。”
“大哥,你信我一次,只要熬过明天......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不敢说得太明白,只能反复强调“熬过去”。
说完,他似乎怕听到更多伤人的话语,也不等杜枕溪回应,便匆匆转身离开了。
他却没有注意到,房梁之上,一个白色的身影正蹲着,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耽鹤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变好?什么会变好?”
她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
“得问问城主,城主懂得多,肯定知道。”
杜枕溪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变好?在这泥潭深渊里,还能如何变好?
他缓缓坐起身,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望向空无一人的房间,像是在问空气,又像是在自问。
“城主......又作什么妖了?”
耽鹤从梁上倒挂下来,白发垂落,小脸正好悬在他面前。
她掰着苍白的手指汇报着自己观察到的成果:
“城主看出北夷是个......废物窝。”
“发现秦鹭野是......狗。”
“还说......宁舒雨嫁妆多,可以抢......”
她数完,肯定地点了点头,“就这些。”
杜枕溪:“......”
问了等于白问。
额角更痛了。
前路一片黑暗,跟这群人搅和在一起,他迟早得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