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塔拉首都唯一的公立大学,教学楼前的公告栏贴满了泛黄的辍学申请,风吹过纸张发出哗啦声响,像一串无力的叹息。三个月前,这里还能看到背着帆布包的学生匆匆穿梭,图书馆里座无虚席;而此刻,大半教室空荡得能听见回声,仅剩的学生也多是眼神涣散,课本摊在桌上却一页未翻。
“既然神迹能治愈绝症,我们为什么还要熬夜读书?”
19 岁的医学系学生卡马尔,将辍学申请拍在教务主任办公桌上时,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迷茫。他曾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梦想着学成后回乡建立诊所,终结灰烬病的噩梦。但流星雨过后,看着曾经被病痛折磨的邻居们凭空痊愈,他突然觉得所有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您看阿莎的妈妈,一辈子没读过书,不也被神眷顾了吗?” 卡马尔指着窗外,几个年轻人正躺在草坪上晒太阳,“我们辛苦十几年学的知识,在神迹面前连尘埃都不如。与其在教室里浪费时间,不如好好享受这份被赐予的安康。”
这样的对话,在坎塔拉的每一所学校都在上演。
全国仅有的三所职业技术学校,辍学率在一个月内飙升至 63%。汽修专业的车间里,布满油污的工具被随意丢弃,曾经渴望掌握一门手艺的少年们,如今更愿意在家门口闲聊度日;农业技术学校的试验田荒芜一片,杂草淹没了曾经精心培育的秧苗,学生们坚信 “神会眷顾庄稼”,无需人工劳作便能丰收。
老教授埃米尔站在空荡荡的课堂里,手里攥着泛黄的教案,声音嘶哑地对着寥寥几个学生讲课。他教了三十年生物学,亲眼见证过灰烬病患者的绝望,也一直鼓励学生用知识对抗苦难。但现在,他的话语变得苍白无力。
“知识能预防疾病,能改善生活,能让你们掌握自己的命运!” 埃米尔拍着讲台,眼眶泛红,“神迹是馈赠,不是枷锁!如果所有人都放弃学习,坎塔拉的未来怎么办?”
台下的学生却窃窃私语:“有神迹就够了,我们不需要未来。”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割碎了埃米尔的坚持。他看着曾经最优秀的学生陆续离开课堂,看着学校的教学楼日渐冷清,终于明白:当 “神迹” 成为解释一切的终极答案,当 “被赐予的安康” 取代了个人奋斗的价值,求知欲便会像退潮的海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沙滩上。
机构派驻的观察员传回的报告,让陈序的指尖冰凉。报告显示,坎塔拉的青少年群体中,“信仰神迹” 的比例从之前的 32% 飙升至 89%,而 “希望通过教育改变命运” 的比例,从 67% 骤降至 11%。更令人担忧的是,许多家长开始反对孩子上学,认为 “读书不如祈福”,甚至有人将学校的课本当作引火的燃料。
“他们把神迹当成了永恒的避风港,却忘了避风港永远无法让人成长。” 陈序盯着报告上的折线图,那些急剧下滑的数据,像一道道深刻的伤痕,刻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自己曾经对 “纯粹善行” 的执念,以为剥离痛苦便是救赎。但此刻他才明白,真正的救赎不仅是解除生理的痛苦,更是要守护精神的支柱。当神迹摧毁了人们对努力的信仰,对知识的渴望,对未来的追求,这场看似完美的善行,便成了扼杀社会活力的温柔毒药。
首都大学的图书馆里,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在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上。曾经被学生们争抢着借阅的医学、农业、工程类书籍,如今蒙尘厚积,无人问津。只有角落里几本讲述神话传说的书,被翻得卷了边 —— 那是人们试图从古老神话中,寻找更多 “神迹眷顾” 的证据。
陈序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卡马尔正和朋友们坐在路边,分享着从部落长老那里听来的 “星雨预言”。他们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眼神里却没有年轻人应有的光芒。
这场退潮的求知欲,不仅带走了坎塔拉的教育希望,更带走了整个社会前行的动力。陈序知道,这道裂痕比之前的精神麻木更深、更难愈合。他以为自己创造了奇迹,却没想到,奇迹的背后,是一个正在逐渐失去灵魂的社会。
窗外的雨还在下,冲刷着坎塔拉的街道,也冲刷着曾经的梦想与希望。而陈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由他引发的 “价值崩塌”,在这片土地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