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长河无声奔涌,心镜悬于虚无。两个问题,如同两道冰冷的分岔路口,横亘在凌绝与楚瑶光的意识之前。
凌绝(混沌光影)凝视着心镜中流转的画面——那火焰纹章、阴寒神识、门内叹息,以及冰蓝襁褓与模糊背影。这些信息碎片,是他融合记忆时未曾触及或忽略的角落,此刻却被赤裸裸地剖开。楚瑶光的仇,似乎比想象中更复杂,牵扯可能不止噬魂宗。她的身世,竟真与某种古老冰寒血脉相关,与幽儿同源?这让他对自己占据的这具身体,以及肩头沉眠(蜕变)的幽儿,有了更深一层的审视。
问题尖锐:如何处理这些新发现的、属于楚瑶光的因果?
选项A,更深掌控,化为己用。这符合他最初降临此世时,以生存和利益为优先的理性。掌控更多秘密,意味着更多筹码,更能巩固自身地位。但……这近乎彻底的掠夺,将楚瑶光最后一点独立存在的价值都视为工具。此前试炼中“不灭伴魂”的底线承诺,岂非成了空谈?道心如何自处?
选项b,暂置一旁,以己为先。这看似折中,实则是一种冷漠的搁置。在危机四伏的幽冥,优先自身道途与联盟大局,无可厚非。但目睹了楚瑶光记忆深处那些被埋藏的恐惧与渴望,感受着同心印另一端那复杂却真实的灵魂波动,“搁置”二字,此刻显得格外沉重。那金身所言“变数、劫数、生机”,楚瑶光的这些因果,或许本身就是“变数”的一部分,刻意忽视,是否在错过关键的“生机”?
选项c,倾力相助,即便卷入更大旋涡。这风险最高,可能偏离他规划中的道途,卷入未知的仇敌与身世谜团。但……这或许才是真正面对“双魂共存”现实的负责态度。承认她的存在,正视她的因果,将其纳入“我们”的旅程,而非一味压制或利用。这与他追求的“大道”并不完全相悖,混沌包容,万法皆可为我所用,但“用”之道,未必只有掌控一途。助她了却执念,或许正是解开“双魂”困局、甚至通往“真我独立”的重要一环?那预言中的“双魂照影”,难道只是静态的共存,而不包含动态的互助与了结?
凌绝的混沌光影微微波动,深邃的光芒流转。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通过同心印,向楚瑶光的月白光影传递了一道清晰的意念,包含了他所看到的、关于她仇怨与身世的所有画面信息,以及……他此刻内心的权衡与思考。这不是单方面的决定,他需要知道她的态度。
几乎同时,楚瑶光(月白光影)也在消化着问题与镜中信息。看到那些被遗忘或深埋的仇怨细节,她意识深处燃起冰冷的火焰,对噬魂宗的恨意,对门内可能存在的背叛者的寒意,交织升腾。看到那模糊的身世线索,冰蓝襁褓与温暖背影,她感到一阵茫然与揪心的痛楚,原来自己并非无根浮萍?而幽儿的亲切感,竟源于此?
面对心镜抛给她的问题:如何对待凌绝?
选项A,恨意反抗,夺回一切。这是被压制灵魂最本能的呐喊。但这具身体目前的状态、面临的危机,以及凌绝展现出的力量与……方才战斗中精准的指挥、试炼中“不灭伴魂”的承诺,甚至刚才共享信息的举动,都让这纯粹的恨意与夺回的冲动,显得苍白而危险。孤注一掷的反抗,很可能导致两人俱灭。
选项b,隐忍合作,利用其力。这是现实而理智的选择。借助凌绝的力量先复仇、解惑,再图其他。这符合她渴望力量与真相的执念。但纯粹的利用关系,建立在猜忌与算计之上,能走多远?在这危机四伏的幽冥,内耗是否值得?
选项c,尝试理解,寻求共存或分离。这需要放下部分根深蒂固的怨恨与恐惧,去审视这个占据自己身体的“外来者”。他真的只是掠夺者吗?他的道,他的承诺,他的行为……似乎有矛盾,但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尤其是“同心印”建立后那种奇异的“并肩感”和刚才的信息共享,让她冰冷的心防出现了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裂痕。寻求共存或未来的分离之道,虽然渺茫,却似乎……留有一线真正的“生机”与“自我”的可能。
楚瑶光的月白光影明灭不定,清冷的光华中挣扎着复杂的情绪。她没有立刻回应凌绝共享的意念,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时间(在心镜空间内)仿佛被拉长。外界的危险,同伴的等待,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终于,凌绝的混沌光稳定下来,散发出一种更加深沉、包容却又无比坚定的意志光辉。他看向心镜,意念清晰传出:
“我选c。”
“混沌之道,非为掠夺,而在包容与演化。楚瑶光之因果,既已入我眼,便是我道途所见之‘相’。避而不视,非道者所为;掌控利用,失却本心。助她了却执念,明其身世,亦是明我自身‘存在’之迷,解‘双魂’困局之钥。纵有波澜,亦是道途应有之劫,我当一力承担,并引之为助。”
几乎在凌绝意念传出的同时,楚瑶光的月白光影也停止了挣扎,清冷的光华变得凝实而坚定,她看向心镜(也仿佛透过虚空看向凌绝的混沌光影),意念传来,带着褪去部分迷茫后的清晰决断:
“我选b与c之间。”
“恨难消,然力不如人,时局危殆。我愿暂弃死斗之念,隐忍合作,借你之力,先报血仇,解身世之谜。但合作非屈从,我需知晓计划,保有选择。同时……我愿尝试理解你所言之道,与你所承诺的‘未来可能’。若你当真践行‘不灭伴魂’之诺,并助我了却心愿,我……或可与你探寻真正的共存乃至……分离之道。”
她的选择,是现实与期许的交织。既保留了复仇与解惑的强烈主体意愿,愿意进行务实的合作,又为未来关系的转变留下了一扇门,没有将路彻底堵死。这是她在绝境与信息冲击下,能做出的最理性也最保留尊严的选择。
心镜沉默了片刻,镜面光华流转,仿佛在分析、验证这两个并非完全一致,却在关键点上产生了微妙共鸣与妥协的答案。
凌绝的c(倾力相助),与楚瑶光的“b倾向c”(隐忍合作并尝试理解未来共存\/分离),在“合作解决当前困境与各自执念”这一核心目标上,达成了高度一致。并且,双方都表现出了超越纯粹对立与利用的、朝向某种更复杂关系演变的可能性。
“嗡……”
心镜发出一声轻鸣,镜面中那些关于楚瑶光记忆的画面缓缓消散。笼罩两人的光束也随之收回。
那守门的人形轮廓(时空聚合体)模糊的面孔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在凌绝和楚瑶光(意识层面)身上停留了一瞬。
“抉择已明,双魂之影暂得调和。”
“准予通行。”
“墟核乃此地时空紊乱之‘锚点’,亦是上古‘冰墟圣骸’心源残留。持有‘同源之息’者,可短暂沟通,寻得‘归墟之隙’。”
话音落下,人形轮廓缓缓向一旁移开,让出了通往骨门后那片圆形空间的路径。同时,它抬手一挥,一点微小的、闪烁着七彩时空光泽的光点飞向凌绝,没入他的眉心。
瞬间,一股关于如何接近、沟通那“墟核”(冰墟圣骸心源残留),以及如何借助其力量,在这片紊乱时空中定位并打开一条相对稳定“归墟之隙”(离开此地的通道)的简要信息,流入凌绝识海。信息中明确指出,需要“同源之息”作为引子,而幽儿,正是那缕“同源之息”的传承者!
心镜空间破碎,凌绝和楚瑶光的意识瞬间回归肉身。
外界不过弹指一瞬。
凌绝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额头上全是冷汗,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立刻感应到,同心印另一端的楚瑶光意识星芒,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充满尖锐的敌意,而是传递出一种复杂的、沉默的、但清晰可辨的合作意向与等待。
“怎么样?”紫宸真君等人紧张地看着他,他们只看到凌绝刚才身体微震,眼神失焦一瞬,然后那守门的诡异人形就让开了路。
“拿到了通过方法和线索。”凌绝快速说道,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希望,“那光球是此地巨骸(冰墟圣骸)的心脏残留,是时空紊乱的锚点,也是我们离开的关键。需要幽儿的血脉气息作为引子。快,我们进去!”
众人精神大振,虽然不明细节,但见通路已开,立刻紧随凌绝,穿过那道巨大的骨门,踏入那片圆形空间。
一进入,众人便感觉浑身一轻。这里的时空异常稳定,空气中流淌着柔和的、多种色彩交织的能量流,静谧而神秘。中央那团光球(墟核)缓缓旋转,散发出温暖而磅礴的生命与时空交织的波动,与周围死寂的巨骸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一颗仍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凌绝将幽儿从灵兽袋中放出。小家伙此刻翎羽光华内敛,但额间神纹湛湛,对眼前的墟核表现出强烈的亲近与渴望。
“幽儿,看你的了。”凌绝以心神沟通,并将从时空聚合体那里得到的信息中,关于“沟通墟核”的部分意念传递给它。
幽儿清鸣一声,飞到墟核前方,额间神纹光芒大放,一股纯净而古老的冰蓝与暗金交织的血脉气息散发出来,缓缓涌向墟核。
墟核仿佛被唤醒,旋转速度略微加快,光芒流转,与幽儿的气息产生了清晰的共鸣!一道道温和的时空能量流从墟核中分离出来,如同触手般环绕着幽儿,又似乎在扫描、确认着什么。
片刻之后,墟核光芒一盛,一道清晰的、带着方位信息的意念流,顺着幽儿与凌绝的联系,传入凌绝识海——那是数个可能存在的、相对稳定的“时空夹缝”坐标,其中一道坐标的气息,隐约与幽冥鬼域外围、接近黑水泽方向的某个“薄弱点”相似,距离他们进入幽冥鬼域时的区域不算太远!
同时,墟核表面荡漾起一圈涟漪,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稳定的七彩光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成型!光门内部,不再是狂暴的乱流,而是相对平和的、如同星璇般的通道景象!
“通道打开了!快走!这个通道应该比我们来时的稳定,但维持时间恐怕有限!”凌绝当机立断。
“走!”众人没有丝毫犹豫,顺序冲入七彩光门。这一次,穿越的感觉平稳了许多,虽然仍有空间转移的眩晕感,却没有了那可怕的撕扯与时间错乱。
凌绝最后一个进入,在踏入光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巨大的墟核和这片圣骸核心空间。这里埋藏着上古冰墟圣兽(很可能就是幽儿先祖)的秘密,也隐藏着更深的时空之谜。但此刻,不是探究的时候。
光影流转,空间变换。
当脚踏实地的感觉再次传来,眼前景象清晰时,他们已然身处一片弥漫着淡灰色雾气、地面潮湿、生长着稀疏扭曲黑色植物的地带。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幽冥鬼域外围特有的、带着淡淡怨念的死气,浓度远比巨骸内部和冥河畔低。
抬头望去,灰暗的天空,远处隐约起伏的黑色山峦轮廓……
这里,是幽冥鬼域的外围区域!而且,根据墟核传来的坐标感应,这里距离黑水泽,似乎并不太远!他们成功从那个时空紊乱的绝地中脱身了!
“我们……出来了?”雷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
“出来了。”紫宸真君长舒一口气,虽然依旧警惕,但脸上已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月璇真人和慧明佛子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凌绝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灵力和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势,以及同心印另一端楚瑶光那沉默却存在的意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此行幽冥,历经生死,意外迭出。收获巨大(佛骨舍利、幽儿蜕变、得知上古秘辛、双魂关系破冰),代价也惨重(众人皆伤,底牌消耗)。
但无论如何,他们活着出来了。
接下来,是返回联盟,整合力量,应对噬魂宗,并开始着手处理那已然浮出水面、更加扑朔迷离的仇怨与身世之谜。
东域诛魔盟的轮值副宗主,携带着上古的隐秘与肩头苏醒的冰凰,即将回归。而幽冥深处的暗流与宗门内部的疑云,也必将随着他们的回归,掀起新的波澜。
(第二百零五章 完)
【本卷“幽冥迷踪”完,下一卷“盟主归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