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座动了。
雷淞然话音刚落,王皓就把火把掐灭了。一股子黑烟往上冲,呛得李治良咳嗽两声,但他没敢出大气。谁都知道,现在不能乱动。
“不是风。”任全生贴着墙往前蹭,“水声从前面来,不是上面。”
“水?”张驰皱眉,“这地方哪来的水?”
“机关用的。”史策已经把算盘拿出来了,黄铜珠子在她手里一拨就响,“楚人喜欢借水力控闸,动静小,还省人力。”
“那你算。”王皓靠着墙蹲下,“我们听着。”
史策不说话了,手指在算盘上走起来。哒、哒、哒,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雷淞然想开口,被李治良一把捂住嘴。
“别闹。”李治良低声说,“上次你踩错砖,差点把我们都砸里头。”
“那能一样吗?”雷淞然甩开他手,“那次是意外!”
“再意外一次,咱们就真成意外了。”蒋龙横了他一眼。
史策忽然停手:“第三波低谷关闸,七分停,三分走。早了反冲塌地基,晚了水流回涌淹通道。”
“你在说天书?”雷淞然挠头。
“意思是你别动。”张驰冷笑,“等她说行,你才能喘气。”
王皓站起身:“闸在哪?”
他提着洛阳铲沿墙走,一边敲一边听。青石冷,湿气重,铲尖刮过墙面发出刺啦声。走到西北角,他忽然停下。
“这儿。”他说,“有空响。”
他伸手抹开青苔,底下露出一段铁杆,弯成龙尾形状,卡在石缝里。他回头:“是这个?”
史策点头:“对。等我信号。”
雷淞然看着那根铁杆,脚底发痒:“要不先试一下?轻轻拉一下,看看反应……”
“你敢碰。”史策抬头盯他,“我就把你扔进水里当试闸的秤砣。”
“我就是急。”雷淞然缩脖子,“你们一个个跟算命先生似的,站这儿一炷香,外头宝贝都让人搬空了。”
“宝贝重要还是命重要?”李治良瞪眼,“你忘了咱俩小时候掉山沟的事?要不是王哥路过,你现在还在沟底趴着!”
“那会儿我没带刀。”雷淞然哼了一声,“现在不一样。”
“现在你也别动。”蒋龙一步跨到他身前挡住,“你再往前半步,我就把你绑在柱子上念《金刚经》。”
“你还信这个?”
“我不信,但我怕策姐真把你扔水里。”
史策没理他们,又低头拨了一遍算盘。手指慢,但稳。最后一颗珠子落下,她抬头:
“现在——关闸!”
王皓双手抓住铁杆,用力往后一拽。
咔!
一声闷响从墙里传来,像是什么大东西被撬动了。紧接着,前方传来哗的一声,水帘猛地一颤,水流开始变细。
“成了?”雷淞然探头。
“没完。”任全生蹲下摸地,“听着呢。”
所有人都静下来。
水声一浪低过一浪,像是退潮。原本挂在通道口的水幕慢慢断开,滴滴答答变成断线珠子,最后彻底停了。地面露出一条石阶,干的,没有脚印。
“可以走了?”李治良问。
“等等。”任全生没起身,“再等十息。”
他数着,其他人不动。直到第十下,他才站起来,拍了拍手。
“地气稳了。”他说,“能过。”
蒋龙先迈一步,踩在石阶上。站了几秒,没事。他回头点头。
队伍开始移动。雷淞然走在中间,两边是李治良和蒋龙夹着他,他想快点都不行。
“早让关不就完了。”他嘟囔,“非得掐着点,跟做菜似的。”
“你做饭也掐火候。”李治良顶他,“上次煮野菜汤,你多加半瓢水,咸得老鼠都不吃。”
“那是调味艺术。”
“你再艺术,我也不会让你碰锅。”
张驰走在最后,刀柄上的绳子紧了紧。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矮门,火把还插在墙角,光歪着照进来,把影子拉得老长。
“门怎么自己关了?”他问。
没人回答。
因为门确实关了。刚才他们出来时是开着的,现在却严丝合缝,像从来没打开过。
“机关连着水闸?”王皓皱眉。
“可能。”史策摸了摸算盘,“也可能有人不想让我们回来。”
“谁?”雷淞然扭头,“这地方除了咱们还有谁?”
“不知道。”王皓把火把重新点亮,“但别回头。往前走。”
他带头走上石阶。水流彻底停了,通道尽头是一条斜坡,往下通向更深的地方。空气变了,带着一股子铜锈味,还有点像烧过的木头。
“前面有灯。”蒋龙突然说。
众人抬头。
斜坡底部,隐约有光。不是火把,也不是电石灯,是一种暗红色的光,一闪一闪,像是呼吸。
“火?”李治良声音发紧。
“不像。”任全生嗅了嗅,“没焦味,也没烟。”
“可能是磷。”史策说,“墓里常见。”
“那也得小心。”王皓举高火把,“排好队,别散开。”
雷淞然看着那红光,脚底又痒了:“要不我先去看看?跑得快,不对劲就撤。”
“你撤个试试。”张驰直接把他往旁边一拽,“站中间,闭嘴。”
“我就是想帮忙。”
“你最好的帮忙就是别添乱。”
队伍缓缓下行。石阶平整,没有陷阱迹象。走到一半,史策忽然停下。
“怎么了?”王皓问。
“算盘。”她说,“刚才响了一下。”
“自己动的?”蒋龙凑近。
“我碰都没碰。”史策把算盘拿出来,铜珠子在最右端,齐刷刷撞在一起,像是被什么撞过。
“邪门。”李治良往后退半步。
“不是邪门。”王皓盯着算盘,“是震动。”
“可没地震。”雷淞然说。
“下面有东西在动。”任全生趴下,耳朵贴地,“齿轮,或者绞盘。有人在操作机关。”
“可是……”李治良咽了口唾沫,“咱们不是第一批进来的人?”
“也许不是。”史策收起算盘,“但不管是谁,他们现在知道我们来了。”
“那就打呗。”雷淞然活动肩膀,“我还等着练练手呢。”
“你练什么?”李治良拉他,“你连水靴都穿反过!”
“那是新鞋磨脚!”
“你们两个。”王皓回头,“再吵我就让蒋龙把你们捆一起。”
蒋龙立刻从腰带上解下布条:“我早准备好了。”
“我没带绳。”雷淞然慌了,“你哪来的?”
“你睡着的时候我偷的。”蒋龙咧嘴,“你裤腰带也归我了。”
“你——”
“到了。”王皓停下。
斜坡到底,是一道拱门。门开着,红光就是从里面照出来的。地上有水渍,但很浅,只湿鞋底。
“没人?”张驰眯眼。
“不一定。”任全生指着地面,“脚印,湿的,往里去的。”
“布鞋底。”史策蹲下看,“跟之前一样,本地人。”
“猎户?”王皓问。
“可能。”任全生点头,“但也可能不是活人。”
“你别吓我。”李治良抱紧怀里包着的青铜卣。
“我是说。”任全生正色,“这脚印,只有去的,没有回来的。”
空气一下子冷了。
雷淞然想笑,但没笑出来。
王皓把火把举高,照向拱门深处。
红光更亮了,照出一片开阔空间。中央有个石台,台上放着东西,看不清形状。四周墙上挂着几盏灯,灯芯是红色的,不知是什么油。
“进去?”蒋龙问。
“当然。”王皓迈步。
刚踏进拱门,史策突然出声:
“等等。”
她低头看算盘。
铜珠子又动了。
这次是从左往右,一颗接一颗,像是有人在对面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