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这两个字一出，书房里的气氛顿时从刚才的暗流涌动，变成了一种更加微妙的、带着点塑料味的和谐。
裴文亮脸上那官方式的笑容淡了些，取而代之地是一种更真实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表情。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座椅：“曹镖头，坐。既然要谈合作，那咱们就好好聊聊。鹏云，看茶。”
鹏云应了一声，端上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茗，然后默默退到一旁，只是那眼神时不时瞟向曹大镖头，里面充满了武痴遇到难以理解事物时的好奇与审视。
曹大镖头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茶杯吹了吹气，抿了一口：“好茶！裴大人果然是雅致人。” 心里却吐槽：这玩意儿苦了吧唧的，还不如凉州城东头老王家的茉莉花高碎来得痛快。
裴文亮没接茶的话茬，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看似随意地说道：“曹镖头少年英才，风云快递更是潜力无限。不知曹镖头对这凉州未来的格局，有何看法啊？” 老狐狸开始抛饵了，想探探曹大镖头的野心和眼界。
曹大镖头放下茶杯，一脸“我很单纯”的表情：“格局？啥格局？在下就是个送快递的，江湖打打杀杀，朝廷风云变幻，那都太高端了。我就想着怎么把镖局经营好，让兄弟们有肉吃，有酒喝，顺便多娶几房媳妇儿……哦对了，还得把自个儿的媳妇儿先搞定。”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情所困”的苦恼。
裴文亮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小子，滑不溜手！跟他谈格局，他跟你聊娶媳妇儿？
“曹镖头过谦了。”裴文亮不动声色，“风云快递如今网点遍布凉州，消息之灵通，恐怕不下于官府驿站。有些事，想避也避不开啊。譬如，那魔刀门与天剑堂合并，势力大涨，对凉州武林乃至地方安稳，岂能毫无影响？”
“哦，他们啊！”曹大镖头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合并了挺好！以后他们内部传递个战书啊、情书啊什么的，找我们风云快递，可以给他们打个团购价！量大从优！”
裴文亮：“……” 他感觉自己多年的养气功夫快要破功了。
鹏云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努力绷着脸维持高手风范。
谈话似乎陷入了僵局。两人都在兜圈子，都想让对方先亮出底牌，谁先开口提具体合作，谁就容易陷入被动。这就好比两个顶级拉扯高手在玩心理战，看谁先沉不住气。
曹大镖头心里门儿清，裴文亮这老狐狸是想空手套白狼，用一句虚无缥缈的“照拂”就来换取风云快递的效忠或者廉价服务，想得美！他得想个办法，既能把话题引向结盟，又能掌握主动权。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裴文亮书案上摊开的一幅字，上面写着“人生得意须尽欢”，笔力遒劲，但后面似乎没了。估计是裴文亮练字练到一半。
曹大镖头眼睛一亮！
机会来了！文抄公，启动！
他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略带一丝“忧郁”地望向窗外，用一种仿佛看透世情的沧桑语气吟诵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感染力。一开始，裴文亮还只是微微挑眉，觉得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但听着听着，他的表情逐渐变了。
尤其是当曹大镖头诵到“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时，裴文亮已经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欣赏！
这诗……这气象！这豪情！这看透人生而又积极入世的豁达！简直是……绝了！
裴文亮身为科举出身的文化人，殿试夺魁的学霸，对诗词的鉴赏能力是顶尖的。他瞬间就意识到，这绝非寻常打油诗，而是足以流传千古的杰作！难道……这真是此子所作？
当曹大镖头最后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收尾时，书房里一片寂静。鹏云虽然是个武夫，不太懂诗词，但也觉得这诗句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干一碗酒。
裴文亮深吸一口气，看向曹大镖头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是重视其武功和商业能力，现在则带上了一种对“文采”的由衷钦佩（虽然是误会）。
“曹……曹镖头，这诗……”裴文亮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哦，随口胡诌的，让裴大人见笑了。”曹大镖头摆摆手，一副“这只是基本操作”的淡然模样，心里乐开了花：李太白老爷子，对不住了，借您大作装个逼！
他趁热打铁，不等裴文亮从诗的震撼中完全回过神来，话锋一转，指着窗外院中一株开得正盛，却被不懂事的下人折了几枝，显得有些残败的桃花，叹道：
“裴大人你看这桃花，开得再好，也架不住狂风摧折，恶手攀摘啊。我风云快递如今，看似繁花似锦，实则也如这桃花一般。业务扩张太快，难免动了别人的奶酪……哦不，是抢了别人的饭碗。江湖上眼红的，官府里找茬的，还有那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等着捅刀子的‘七月十四’……唉，难啊！”
他这番比喻，既形象，又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结盟的必要性。
裴文亮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曹大镖头的意图。他从诗的震撼中冷静下来，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此子，文武双全（他以为的），心思缜密，谈判手段更是高明，先声夺人，再借物喻情……这哪像个跑江湖的镖头，分明是个成了精的小狐狸！
“曹镖头的难处，裴某明白了。”裴文亮缓缓开口，终于不再绕圈子，“既然曹镖头有意合作，那裴某也不妨直言。在凉州，裴某说句话，官面上，确实无人敢明着为难风云快递。”
他话锋微微一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抛出了那个关键问题：
“不过，在谈具体合作之前，裴某想先问清楚曹镖头的‘身份’。你，是子闻的‘属下’，还是他的‘朋友’？”
这话问得极具水平！
如果是“属下”，那意味着曹大镖头是依附于朱子闻的，裴文亮与他的合作，就更像是通过他间接与朱子闻势力结盟，曹大镖头本人自主权有限。
如果是“朋友”，那才是真正的平等对话，合作是基于曹大镖头自身和风云快递的价值。
这是一个选择题，关乎合作的基础和未来的话语权。
曹大镖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朱兄是在下的好友，亦是合作伙伴。风云快递，姓曹。”
斩钉截铁，清晰明确！
裴文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闪过一丝赞赏。他需要的，就是一个有实力、有潜力，并且足够独立的盟友，而不是一个需要他时刻扶着的附庸。
“好！”裴文亮抚掌，“既如此，那我们就谈谈，朋友之间，该如何合作。”
小狐狸和老狐狸的第一次正式交锋，在《将进酒》的降维打击和桃花比喻的巧妙铺垫下，曹大镖头成功守住了“平等合作”的底线，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
第39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