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条当麻】
佐天泪子那句关于“奇迹”的结语，在我心中荡开了一圈又一圈名为“希望”的涟漪。虽然理智告诉我那只不过是安慰人的漂亮话，但在这种时候，哪怕是再虚无缥缈的稻草，我也想伸手抓一抓。
“啊，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佐天泪子忽然拍了一下额头，从那那种玄妙的氛围中抽离出来，恢复了原本充满活力的样子。她转头看向咖啡馆的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我和朋友约好了在这里碰头的，时间好像差不多了……啊，说曹操曹操到！”
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咖啡馆挂着风铃的木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初中生。她穿着和佐天泪子相同的女校的制服，但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头上那个……居然是用鲜花编成的花环？
在充斥着高科技和钢铁森林的学园都市里，顶着这样一个充满田园气息的装饰品走在地下街，这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不得了啊。
“佐天同学！”
那个女孩一眼就看到了这边的卡座，有些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台看起来就很沉的移动电脑。
“真是的，不是说好只是出来买个挂件吗？怎么跑到这里喝起茶来了，而且还……”
她的抱怨在走到桌边、看清坐在佐天对面的人是谁的瞬间，像是被掐断的广播一样戛然而止。
她瞪圆了眼睛，视线黏在正微笑着向她点头的鸣护艾丽莎身上。
“呃……那个……这、这位是……”
女孩手里的电脑看起来岌岌可危，似乎随时都会因为主人的过度震惊而摔在地上。
“真的是本人？！”她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一个八度，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鸣、鸣护艾丽莎小姐？！”
“是本人哦，初春。”佐天泪子一脸“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的得意表情，把那个名叫初春的女孩拉到身边的空位上，“怎么样？我今天的运气是不是爆棚了？不仅买到了限定款，还遇到了正在微服私访的歌姬大人！”
“这已经不是运气的范畴了吧！”初春饰利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裙摆，脸涨得通红，“那个……初次见面！我是初春饰利！我、我非常喜欢您的歌！”
看着眼前这一幕充满青春气息的粉丝见面会，我不自觉地往角落里缩了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毕竟作为一个刚才还在台上充当尴尬背景板的不幸高中生，实在不想打扰这种美好的氛围。
然而，不幸之所以是不幸，就是因为它总是在你最不想被注意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把你推到聚光灯下。
初春饰利在经过最初的激动后，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她的视线在桌上转了一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坐在艾丽莎旁边、正在默默喝着白开水的我身上。
起初，她的眼神只是礼貌性的扫视。
但下一秒，那种礼貌瞬间凝固成了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惊讶。
“……诶？”
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身体往前探了探，像是在确认什么稀有生物一样盯着我看。
“你是……那个……”
她指着我，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
“上条……当麻先生？”
我愣了一下。
“你认识我？”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位顶着花环的少女。我的交际圈窄得可怜，除了那几个损友和邻居，基本上就是一片空白。
“果然是您。”
初春饰利深吸了一口气，原本面对偶像时的那种羞涩和兴奋，在这一刻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严肃的认真神情。
“我当然记得。前段时间，有一位名叫佐藤明美的女生来风纪委员支部报案，当时就是我负责接待的。”
提到那个名字，我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初春看着我的反应，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同情。
“而且……那天晚上，在重力子炸弹的现场……”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佐天泪子也安静了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抱歉，提起您的伤心事了。”初春低声说道，“我听白井同学说了那天的情况……真的很遗憾。”
“白井……？”
这个姓氏让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个有着茶色双马尾在那晚的救护车上和我一样沉默不语的少女。
“你是说……那个会空间移动的风纪委员？”
“是的，白井黑子是我的搭档。”
初春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佐天，又看了看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上条先生，其实……如果此时此刻能在这里遇到您，或许也是一种缘分。”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道：
“如果……您最近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请您去见一见白井同学？”
“见她？”我有些意外，“为什么？”
我和那个双马尾虽然算是“共患难”过，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交集。而且那晚之后，大家都在刻意回避那个充满了血腥味的回忆。
“因为白井同学她……最近很不对劲。”
初春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担忧。
“自从佐藤同学出事之后，白井同学就被上面暂停了风纪委员的职务。虽然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还总是说什么‘正好可以休假陪姐姐大人’之类的话……但我看得出来，她非常痛苦。”
“她一直在调查。哪怕被没收了臂章，哪怕被黄泉川老师警告，她私底下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那天真相的追寻。”
初春的手指绞在一起，显得有些焦虑。
“而且……最近这两天，她变得更奇怪了。有时候会突然对着空气发呆，有时候又会说一些前后矛盾的话。最重要的是……”
初春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她经常提起您的名字。”
“提起我？”
“是的。她总是念叨着‘那个笨蛋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像个废人一样’之类的话。虽然语气听起来很凶，但我知道……她其实很担心您。”
初春叹了口气。
“我想，作为那场灾难中唯二的目击者和幸存者，也许……只有您能理解她现在的感受。也许，见到您，能让她稍微把心里积压的那些东西……释放出来一些。”
我沉默了。
我看着杯子里剩下的冰块，它们已经快要完全融化了。
那个双马尾少女。
那晚在救护车上，她坐在我对面，看着那个银色的冷藏箱时，眼神里的那种无力感，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我们是共犯。
不是制造爆炸的共犯，而是共同背负着“目睹了死亡却无能为力”这份罪恶感的共犯。
我原本以为，只要我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就够了。却忘了，在那片废墟前，还有另一个人也被那场爆炸波及，留下了看不见的弹片。
“……我知道了。”
我抬起头，对着初春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那个……白井她现在在哪里？还在那个什么……常盘台的宿舍吗？”
“应该是在的。”初春见我答应了，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不过她最近好像经常一个人待在学舍之园外面的那个公园里发呆……如果您去那里的话，大概率能碰到她。”
“好，我会去的。”
我点了点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艾丽莎忽然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声说道，“上条先生，要现在就去吗？我可以先自己回去的，佐天同学也可以陪我。”
“不用。”我摇了摇头，站起身，“今天说好了是陪你的。而且……这种事，我想稍微准备一下再去。”
我需要准备的不仅仅是心情。
更是那份……面对另一个伤痕累累之人的勇气。
“那么，上条先生，白井同学就拜托您了。”初春站起来，郑重地对我鞠了一躬。
“别这么客气，我也……欠她一个人情。”
我回想起那晚她不顾一切冲来我的宿舍想要救人的身影。
如果她也被困在了那个名为“佐藤明美”的迷宫里出不来……
那我这个同样在迷宫里打转的“笨蛋”，确实有义务去拉她一把。哪怕只是两个人互相搀扶着，骂几句“不幸啊”，或许也会比一个人硬撑着要好受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