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十五关前 陨圣山峦
横渡那片被称作“万星坟场”的破碎星域，耗费了古尘整整七日。
这里已远离常规的星空航道，放眼望去，尽是星辰的残骸。有的碎裂成齑粉，形成延绵亿万里的尘埃云带，在死寂中缓缓飘荡；有的则保持着崩解前的狰狞形态，如同被无形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断裂面尖锐参差，偶尔反射出冰冷星光。更有一些庞大的星辰核心裸露在外，如同熄灭的巨大熔炉，表面凝结着奇异的金属结晶，散发着微弱的辐射与残留的热量。
星空中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衰败与死寂道韵，仿佛这片区域曾被某种超越想象的力量洗礼，连时光的流逝都变得粘稠而缓慢。古尘行走其间，能清晰感知到空间结构的异常稳固——这不是自然形成的稳固，而是被难以计量的恐怖能量反复冲击、淬炼后，形成的某种“固化”。寻常圣人于此，别说飞行，恐怕连最基本的空间挪移都难以施展。
前方，空间的“固化”感愈发强烈，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厚重威压屏障。
当古尘穿越最后一层破碎的星云尘埃时，眼前的景象，即便是以他二十年血火磨砺出的心志，也不由得心神微震。
那已不能用“关隘”来形容。
那是一座……由死亡与战争本身凝结而成的、横亘在宇宙之中的“丰碑”，或者说，“伤疤”！
人族第十五关——镇魔！
它没有依托任何星辰或大陆，就那么凭空矗立在虚空之中。其基座，是由难以计数的、大小不一的星辰残骸，与无数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古老尸骸，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熔铸、堆叠、挤压而成！
那些星辰残骸，最小的也有百里直径，最大的甚至堪比小型行星，通体呈暗沉的铁灰色或黑红色，表面布满了恐怖的撞击坑、撕裂痕与熔融痕迹。而那些尸骸，更是形态各异，有的似龙非龙，骨骼蜿蜒如山脉，哪怕死去了不知多少万年，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凶威；有的如同放大亿万倍的古神，仅剩的残缺头颅就有星辰大小，空洞的眼眶仿佛还在凝视着某个早已消逝的敌人；更有一些完全无法辨识种族的诡异骨骼，扭曲狰狞，流淌着暗紫色的不祥光泽……
这些星辰与尸骸，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物质强行粘合在一起，构成了镇魔关那高达数万里、绵延不知多少万里的恐怖墙体！墙体并非平滑，而是布满了尖刺、骨角、断刃以及各种巨大生物残骸的凸起，整体呈现出一种极度狰狞、粗犷、充满原始力量感与杀伐气的形态。
那暗红色的粘合物，散发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与冲天煞气，并且……至今未干！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墙体表面极其缓慢地蠕动、流淌，偶尔汇聚成“血瀑”，从数万里高处垂落，又在半空中蒸发成更加浓郁的血色雾气，将整座关隘笼罩在一片朦胧而肃杀的红晕之中。
这煞气与战意凝结成的红雾，便是镇魔关天然的屏障与考验。寻常修士靠近，心智不坚者，立刻会被其中蕴含的万古杀念冲击得神魂错乱；肉身稍弱者，则会被煞气侵蚀，气血枯败。
而在镇魔关那无比宏伟的暗红墙体之后，更远处，一座巍峨到令星辰都显得渺小的黑色山峦轮廓，若隐若现。
陨圣山！
仅仅是远远望去，古尘便感到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颤栗与敬畏。那山峦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其庞大程度超越了认知，仿佛不是自然造物，而是某个古老时代遗落的墓碑，或者……某个无法想象存在的遗骸所化。
山体周围的空间极度扭曲、塌陷，形成了一圈永恒的黑暗光环。隐约可见，有断裂的秩序神链虚影在山体表面闪烁，有熄灭的星辰被其引力捕获，环绕旋转，最终崩碎成环带。更有一股股即便相隔无尽遥远，依旧能清晰感知到的、凌驾于大圣之上的恐怖气机，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从山中弥漫而出——那是准帝级别存在陨落后，其道则与执念历经万古而不灭，形成的“帝级杀机”与“不朽执念”！
传闻，曾有不止一位人族准帝，以及同样级别的异族至尊，在这座山下血战、陨落！他们的血浸透了山石，他们的道崩碎于虚空，他们的执念与杀意，便永恒地烙印在了这片区域，形成了这处连准帝都不愿轻易涉足的绝世凶地，亦是无上宝地。
尚未真正靠近镇魔关，一股混合着苍凉、悲壮、不屈、铁血、以及无尽毁灭的磅礴意志，便如同实质的潮水，轰然拍打在古尘的心神之上！
这股意志，并非针对个人，而是这座关隘、这片战场、以及其中陨落的无数先民与英灵，在无尽岁月中沉淀下来的集体印记。它沉重如山，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守；它充满了死亡与毁灭，却又在毁灭的灰烬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战火与希望。
这里的空间，果然更加“沉重”。古尘尝试调动了一下圣力，发现同样一份力量，在此地能产生的效果，大约只有外界的七成。法则的运转也更为晦涩、凝滞，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行动。难怪此地往来修士，最低也是圣王——圣人于此，恐怕连基本的生存与移动都会变得异常艰难。
收敛心神，古尘降下遁光，落在通往镇魔关入口的“道路”上。
这所谓的道路，同样令人震撼。它并非土石铺就，而是由无数洁白（或染血）的巨大骨骼，与一种闪烁着暗沉星光的奇异金属板交错拼接而成。骨骼不知来自何种生物，最小的也有房屋大小，上面依稀可见战斗留下的伤痕与符文烙印。金属板则冰冷坚硬，表面天然生成抵御煞气侵蚀的纹路。
道路宽阔达千丈，笔直通向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的关隘大门。大门高悬于万丈墙体之上，由两根仿佛擎天巨柱般的未知生物腿骨作为门柱，中间是缓缓旋转的、由血色煞气与破碎法则凝结成的漩涡光门。
道路两旁，每隔千丈，便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石刻。这些石刻并非精细雕琢的艺术品，而是充满了原始、粗犷、写意的风格，仿佛是以巨斧大刀，直接从星辰核心或神铁山峦上劈砍而成。
石刻的内容，皆是战斗。
有人族先民，赤裸上身，肌肉虬结，手持简陋的石斧骨矛，与身高万丈、背生双翼的魔神搏杀；
有身着古朴甲胄的人族军团，结阵如林，硬撼如潮水般涌来的狰狞异族大军；
有单手持剑的人族英杰，剑光撕裂星河，与驾驭雷霆的古老存在对决；
更有悲壮的画面：人族修士自爆道果，与敌人同归于尽，光芒照亮了永恒黑暗……
数十尊石刻，便是数十幅跨越纪元的血战史诗。它们静默地矗立于此，承受着万古风霜与煞气冲刷，本身便已成为一种不朽的道痕。
更令人心惊的是，其中几尊最为高大、破损也最严重的石刻，其眼眸的位置，竟还有两团微弱却坚韧的灵性之火，在缓缓燃烧！那火焰颜色各异，或赤红如血，或金黄如阳，或银白如月……当古尘走过时，能清晰感觉到，那几团灵火“注视”了过来。
那不是简单的探测，而是一种审视，一种衡量。仿佛在判断，这个新来的后辈，是否有资格踏入这座用无数尸骨与鲜血铸就的雄关，是否配得上“人族”二字在此地承载的沉重分量。
古尘面色平静，迎着那灵火的审视，步伐稳定，继续前行。
道路之上，往来的修士果然稀少了许多。但每一个，都如同出鞘的利剑，散发着历经百战千劫后的锋芒与煞气。他们大多沉默寡言，或独自疾行，或三两人结伴，彼此间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与距离。
这些修士，修为最低也是圣王中期，大圣气息亦不罕见。他们有的身形魁梧如蛮龙，背负着门板般的巨刃；有的笼罩在黑袍之中，气息阴冷诡谲；有的则仙风道骨，却眸含日月星辰……皆是真正的强者，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精英。
当古尘走过时，这些修士的目光，或多或少都会在他身上停留一瞬。
那袭看似普通的青衫，纤尘不染，在此地煞气红雾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披肩的银发，在血色背景下，流动着清冷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那股内敛到极致、却又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渊深道韵，以及那双平静眼眸深处，偶尔流转过的、属于尸山血海的杀伐气与轮回生灭的苍茫意。
无需通报名号，无需展露威压。
二十年古路血战铸就的“势”，以及悟道崖顶初成的“轮回帝拳”道韵，早已在他身上烙印下独一无二的印记。
不少修士眼神微凝，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或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中央。这是对强者的一种无声认可，亦是对未知的一种谨慎。
古尘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目光，越过了高耸入云的暗红关墙，越过了那缓缓旋转的血色光门，投向了关隘之后，那座若隐若现、散发着让圣王窒息、令大圣心悸气息的巍峨黑山——陨圣山。
他能感觉到，这座关，这片山，与之前的十四关截然不同。
这里沉淀的血与火太过浓烈，埋葬的强者太过恐怖，蕴含的机缘与危险，也必将远超以往。
“镇魔关……陨圣山……”
古尘轻声低语，步伐却未曾有丝毫停顿。
他知道，从这里开始，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人族古路最核心、最危险、也最残酷的舞台。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更加古老的存在，更加惨烈的争锋，以及可能直指大道终极的机缘。
他的轮回帝拳，自悟道崖顶初成后，饮过幽冥殿大圣之血，惊退过不朽大教护道者，破灭过万族盟约绝杀大阵。
而在这里，在这座曾陨落准帝的凶山之前，在这座以星辰尸骨铸就的雄关之内，或许……将迎来真正能令其轰鸣、令其蜕变、令其“帝”字名号更加名副其实的对手与鲜血。
脚步踏在骨与金属铺就的道路上，发出沉闷而坚实的回响。
古尘的身影，在两侧古老石刻的“注视”下，在那几团灵性之火的衡量中，在往来强者沉默的侧目里，一步一步，走向那如同巨兽之口、吞吐着血色煞气的镇魔关大门。
新的风暴，已然在关内酝酿。
而他，即将成为搅动这风暴的……核心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