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星尘淬道 十关风云
独行星空的第十三年，古尘停驻在一片破碎的星骸长河前。
所谓“长河”，并非真正的水流，而是无数星辰碎片、古老尸骸、兵器残渣被某种宇宙引力牵引，在虚空中形成的、缓缓流淌的带状区域。碎片彼此碰撞，发出沉闷如远古战鼓的轰鸣，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能够蚀穿圣体的法则火花。
十三年。
对凡人而言，是半生光阴；对圣王境的古尘而言，不过是一次稍长的闭关，一次专注的远行。
这十三年里，他踏过被混沌风暴永久肆虐的“葬神星域”，那里连时间都是破碎的，偶尔能见到上古神魔征战留下的庞大尸骸，漂浮在风暴眼中，万古不腐；他曾穿越一片完全由扭曲光线构成的“幻海迷廊”，每一步都需以轮回之力定住心神，否则便会被无尽的时空幻象吞没神魂；他也曾在一颗即将步入暮年的恒星内核短暂停留，借助其垂死爆发的极致光热，淬炼地书与三剑，让器韵与自身道基结合得更加紧密。
当然，更多的，是战斗。
万族盟约的触角，似乎比他预想的延伸得更远、更深。
离开陨星关的第三年，在一处名为“冥虫星云”的险地，他遭遇了第一次有组织的截杀。十八名来自不同种族的圣人，在三位圣王巅峰的银血族长老带领下，布下了“九幽锁天大阵”。他们并非要杀他——至少在得到轮回体本源与混沌母气之前不会——而是要生擒。
那一战，古尘第一次在实战中，将轮回道域与尘界之力结合。
道域展开，千里星空化为他的绝对领域。时间、空间、因果、生死……一切法则的运转都被蒙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薄纱，变得迟缓而可被干涉。尘界虚影则在道域中央显化，那株三丈高的世界树幼苗轻轻摇曳，垂下亿万缕混沌气流，将大阵节点一一侵蚀、瓦解。
三位银血族长老惊恐地发现，他们与阵法的联系被强行切断，体内的圣力运转也滞涩不堪。而后，他们看见了古尘抬手，五指虚握。
兵字秘，并非只对有形兵器有效。
当它作用于圣人体内的“圣则符文”、圣王体内的“王道法则烙印”时，带来的，是更加彻底和恐怖的剥夺。
三位长老苦修千年的王道法则，竟有失控离体的趋势！他们惊恐暴退，燃烧精血，甚至不惜自碎一件本命圣兵，才勉强挣脱那股诡异的吸力，狼狈遁走。而剩下的十八名圣人，则被古尘以轮回定魂暂时封镇，而后以轮回之力将他们的记忆剥离、封存——这些是了解万族盟约内部结构、目的、乃至弱点的宝贵情报。
他没有杀这些人，只是抹去了他们关于这次截杀、关于古尘具体实力的部分记忆，便放其离去。有时，留下一些带着错误情报的活口，比全部杀掉更有用。
第七年，在一条必须经过的古老“星空虫洞”入口处，他遭遇了八臂修罗族与三眼古族的联军。
这一次，对方不再试图生擒。显然是得到了之前截杀失败、且情报有误的消息，改变了策略。两位八臂修罗族的战王、一位三眼古族的天目圣师，皆是半只脚踏入大圣领域的强者，率领超过三十名精锐圣王，以一座残缺的远古杀阵为基，要将他彻底镇杀在虫洞入口，永绝后患。
那一战，打得一片小型星云彻底湮灭。
古尘不再留手。太阴化身持永恒蓝金剑，冻结万里虚空，将八臂修罗族擅长的近身搏杀克制得死死的；太阳化身持光明白金剑，真火焚天，专破三眼古族的神魂秘术与本命天眼神光；而本尊则与轮回化身合二为一，持龙纹黑金剑，以轮回剑域硬撼那座残缺的远古杀阵。
激战持续了三日。
最终，古尘以地书强行镇压杀阵核心阵眼，引动尘界内一丝开天辟地的原始道韵，加持于龙纹黑金剑上，一剑斩断了那位三眼古族天目圣师引以为傲的第三只“本源天眼”。天眼破碎的反噬，让那位圣师当场神魂俱裂，道基崩毁。两位八臂修罗战王见势不妙，燃烧本源，以八臂尽断为代价，施展血遁秘法，才侥幸带着残部逃离。
经此一役，古尘“剑斩天目圣师、力压八臂战王”的凶名，开始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流传。万族盟约对他的评估与重视程度，被迫再次上调。
第十一年，最凶险的一次围杀到来。
幽冥殿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且一出手，便是三位真正的“勾魂使”——这是幽冥殿内部对初入大圣杀手的称谓。他们潜伏在古尘必经的一片“时空坟场”中，那里埋葬着不止一位上古准帝的残缺尸骸与破碎的帝道法则，环境极度混乱，最适合幽冥殿的刺杀之道。
三位勾魂使，皆是大圣一重天的修为，且精通合击暗杀之术。他们并未正面强攻，而是如同最耐心的毒蛇，在古尘与时空坟场中自然孕育的“法则怨灵”缠斗时，才骤然发难。
一击，便撕裂了古尘以混沌母气布下的三层护体道纹！
二击，勾魂锁链缠绕神魂，要将他的真灵从躯壳中强行拖出！
三击，幽冥鬼火直接灼烧轮回印记，要断他转世之机！
这是古尘独行以来，第一次真正面临生死危机。
关键时刻，沉寂许久的轮回骨自主复苏。这根已与他肉身、神魂彻底相融的至尊道骨，在幽冥鬼火灼烧轮回印记的刺激下，爆发出了一股跨越纪元的古老伟力。
那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律令”。
仿佛有一尊端坐于轮回尽头、执掌万灵往生的无上存在，于时光长河上游，投下了一道淡漠的目光。
仅仅是一道目光的“映照”，三位勾魂使的勾魂锁链便寸寸断裂，幽冥鬼火无声熄灭，他们自身更是如遭万古雷击，神魂瞬间遭到不可逆的重创，七窍流血，气息暴跌。
古尘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三剑合一，以轮回剑意催动，斩出了至今为止最强的一剑。
剑光过处，时空坟场中那些咆哮的法则怨灵都为之寂静。三位重伤的大圣勾魂使，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剑光吞没，肉身、神魂、乃至他们存在过的“因果痕迹”，都被这一剑中蕴含的轮回真意彻底抹除。
幽冥殿，损失三位大圣级勾魂使，震动高层。
也正是这一战之后，古尘独行的后半程，骤然清净了许多。万族盟约的截杀近乎绝迹，只有一些不明底细、或是自恃实力强大的星空盗匪、凶兽，偶尔会撞上来，成了他磨砺战技、熟悉圣王力量的试刀石。
十三年的星尘淬炼，血火洗礼。
他的气息愈发沉凝内敛，银发依旧，青衫如故，但立身星空时，周身道韵已能与周天星辰隐隐共鸣。呼吸间，有混沌气流自口鼻溢出；眸光开合，似有宇宙生灭的景象一闪而逝。圣王三重天的修为在连番生死搏杀中彻底巩固、沉淀，根基雄厚到匪夷所思。
最显着的变化，在于轮回道域。
初成圣王时，他的道域展开，足以扭曲、迟缓同阶修士的法则与攻击。而如今，经过十三年淬炼，特别是与三位大圣勾魂使的死战之后，他的轮回道域产生了某种质变。一旦全力展开，道域范围内的“法则存在性”本身都会变得模糊，寻常初入大圣的强者，其赖以成道的“法则圣域”，若与古尘的轮回道域正面碰撞，甚至会从根基处开始扭曲、崩解！这已不仅仅是“干扰”或“压制”，而是近乎“否决”与“重塑”的恐怖权能！
此刻，他立于星骸长河边缘，目光穿透无数碎片与尘埃，望向前方。
那里，宇宙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裂隙边缘，空间结构破碎不堪，不断有漆黑的混沌物质喷涌而出，又湮灭成虚无。而在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宇宙裂隙中央，一座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巨城，巍然横亘！
第十关，“镇渊”！
关隘的根基，是九颗早已熄灭、却依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太阳残骸。它们呈九宫方位排列，被无上伟力强行熔铸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巨城最底部、也最坚实的“地基”。墙体并非砖石，而是由凝固的、永恒不灭的混沌焰光浇铸而成，色泽暗金中流淌着七彩的混沌光晕。
整座关隘，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枚镇压在宇宙伤口上的“道纹神钉”！它散发着一种苍凉、厚重、镇压万古的恐怖气息，仅仅是远远望见，便让灵魂感到沉重的压力。
尚未靠近，先闻其声。
不是人声喧哗，也不是金戈铁马，而是仿佛亿万雷霆在同一时刻炸响、又仿佛无尽星云在疯狂坍缩膨胀的——法则潮汐声！
那是从关隘下方、那道宇宙裂隙最深处传来的轰鸣。裂隙之中，据说存在着一个名为“归墟之眼”的恐怖存在，它并非生灵，而是一种宇宙级的“现象”，如同星空的漏洞，时刻在吞噬着周遭的一切物质、能量、乃至法则。而镇渊关镇压其上，迫使“归墟之眼”的吞噬与喷发，变得有规律可循。
每一次“喷发”，便是一次法则潮汐。潮汐席卷而出，蕴含着被归墟之眼碾碎、重组、喷吐出的、来自不同时空、不同维度的混乱道则碎片。这些碎片对寻常修士而言是致命的毒药，触之即死，但对真正有实力、有胆魄、且对自己的“道”有足够信心的强者而言，却是淬炼己道、窥见万法、甚至补全自身法则残缺的绝世机缘！
古尘甚至能看到，在镇渊关外围的虚空中，稀疏地悬浮着一些身影。他们或在潮汐边缘谨慎地感悟、吸纳；或深入潮汐，以肉身硬撼法则碎片的冲刷；更有人直接在潮汐中交手搏杀，借混乱法则磨砺战技！
能来到这里的，至少也是圣王中的佼佼者，甚至不乏大圣身影隐现。
“归墟之眼……法则潮汐……”古尘轻声自语，眼中银灰色轮回印缓缓旋转，倒映着那座镇压宇宙裂隙的宏伟雄关。
十三年独行，终见人族第十关。
这里，不再是简单的关卡。它是试炼场，是修罗场，也是真正强者的崛起之地。
帝路后半程的风云，将由此真正拉开序幕。
他没有立刻前行，而是就地盘坐于星骸长河边缘，闭目调息。
十三年征尘，需要暂时拂去。要以最完满的状态，踏入那座关。
因为在他轮回感知的尽头，那座混沌焰光铸就的巨城之中，已有数道深沉如渊、带着审视与好奇、甚至隐隐敌意的强横神念，似有若无地扫过他所在的方向。
新的舞台，新的对手，新的征程。
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