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连同她此刻给予的这份力量，一同刻入灵魂最深处。
良久，他才从喉间挤出一个字，沙哑却带着重新凝聚起来的力量。
“……好。”
云海依旧在窗外翻腾，真君神殿依旧冰冷空旷。
但在这殿内，两只紧紧交握的手，却传递着足以撼动天地的温暖与力量。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绝望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
但至少在此刻，他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那无边的黑暗与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孙悟空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清晰。
“李靖临死前嚷嚷的那些……玉帝老儿和王母娘娘才是黑手，这事儿，总得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那一场阴谋，卷入了杨家、西海、李靖一家和……朝歌。
杨戬缓缓看向她的眼眸，眸色深沉如夜。
“你想怎么做？”
“凡间。”
孙悟空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人皇帝天，掌管人间气运。若能得他相助，对抗天庭便多一分筹码。而且，几百年前那些陈年旧事，他也该知道真相。”
杨戬沉默片刻，微微颔首。
若得人皇相助……这确是一条路。
两人当即驾云而下。
掠过山河万里，他们最终落在一处气势恢宏、守卫森严的宫殿前。
此处并非天庭的仙气缭绕，而是充满了厚重的人间烟火与一种蓬勃的属于年轻帝王的朝气。
见到二位神仙下凡，侍卫立即将他们请入正殿。
人皇帝天，此刻正端坐于龙椅之上。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确实俊秀，还带了一抹狐族特有的邪魅，眉眼间却蕴含着天子特有的锐气。
帝天身着明黄龙袍，却并无老态龙钟之感，反而在他身上穿出了另一番风味。
见到杨戬与孙悟空，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他起身相迎，礼仪周到却不显卑微。
“不知二郎真君与齐天大圣驾临，有失远迎。”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
目光扫过孙悟空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眼前的女子金发金眸，容颜明媚张扬，身姿矫健。
与他记忆的传闻里那个毛脸的猴王形象，还有当初那个样貌平平的凡间女子‘活神仙’的形象相去甚远。
但他很快收敛了好奇，只是眼中仍残留着一丝对孙悟空的兴趣。
“陛下不必多礼。”
杨戬声音平淡，开门见山。
“我等冒昧前来，是有一桩关乎三界、亦关乎人间未来的旧案，需告知陛下。”
闻言，帝天听出此事非同小可，他将二人引至御花园一处僻静的水榭。
四周垂柳依依，湖面荷花初绽。
偶有锦鲤跃出溅起细小水花，环境清幽，适合密谈。
宫女奉上清茶点心后便被屏退。
杨戬端坐，墨色长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他再次开口，将李靖临终所言，结合自身与东海龙王敖尘查证的线索，缓缓道来。
从数百年前云华仙子与凡人相恋触犯天条开始，到杨家被屠、李靖家破人亡、东海老龙王敖广因西海神器被卷入天庭的阴谋中一同被灭口，朝歌被灭。
再到他杨戬被洗去记忆、若水之乱背后的推手……以及五百年前朝歌覆灭的真相。
一桩桩，一件件的剥开天庭威严公正的表象，露出内里冰冷残酷的真相。
杨戬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只是平静陈述，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帝天起初还保持着帝王的镇定。
但随着杨戬的讲述，他握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泛白。
那俊秀的脸上惊讶、愤怒、难以置信等情绪交替闪过。
他作为人间帝王，虽知天庭势大，却从未想过，那云端之上的统治者，为了维护所谓的秩序与权力，竟能做出如此多隐秘而血腥的勾当。
而造成他一家家破人亡，父母分离，甚至死前不得相见，父亲辛苦打下的江山易主，母亲追随离世，兄妹分别了五百年还自相残杀的始作俑者……也正是天庭。
孙悟空在一旁听着，虽然早已知道，但再次听闻依旧气得牙痒痒，忍不住插嘴道。
“可不是嘛！那玉帝老儿和王母娘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当年就觉得他们不是好东西！”
帝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震动。
他看向杨戬，目光复杂。
“真君所言……实在骇人听闻。若果真如此，那天条……确实已非护佑三界之法，而是沦为私权之刃。”
他沉吟片刻，眼中渐渐凝聚起决心。
“我虽为人间帝王，亦知是非曲直。若天庭不公，人间何必盲从？真君与大圣欲正本清源，我……愿助一臂之力。人间气运，可为你等后盾。”
杨戬颔首。
人间气运非同小可。
当初天庭一石三鸟同时覆灭朝歌想必也是忌惮人皇，便利用李靖的仇恨一举打压纣王帝辛，好干扰人间气运，以此牢牢把握天庭权力。
只是他们不会想到，帝辛虽死，可如今的帝天乃半妖之身，不仅龙气更盛，气运更旺，其身后的青丘狐族势力也不容小觑。
这样一来，他们身后的势力已然足够推翻天庭的统治。
就在这盟约即将达成，气氛趋于严肃之时，帝天的目光再次落到孙悟空身上。
带着几分纯粹的好奇与欣赏，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邻家少年郎，而非帝王。
“大圣。”
他语气轻松了些，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当初我还不知晓二位身份，彼时我尚且仅仅身为凡人帝王，不过几十年光载便重入轮回，自当是配不上你。可如今我掺杂了九尾狐血脉，体内蕴有狐妖法力，只需稍加修炼便可青春永驻……大圣可有回心转意？”
他说完，还勾了勾唇，带着狐妖特有的邪魅。
孙悟空正拿着块糕点往嘴里塞，闻言差点噎住，猛地咳嗽起来。
她金色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也不知是呛的还是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