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赶紧转回头，对皇帝摆手。
“修道之人向来无家无情，俺……俺这人也是云游惯了的，哪能留在皇宫啊。”
闻言。
皇帝仍是饶有兴致的盯着孙悟空，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道。
“看来卿是嫌这皇妃的位份过小……也是，这些时日卿为朕排忧解难，朕竟想着就这么将你留下倒显得朕不知感恩……”
孙悟空心里石头刚落地，正要与他客套一番，想着说他不必想着感恩，这是举手之劳，便又听他道。
“既如此，那朕封你为皇后如何？”
“……”
“皇后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许诺你，可在朕之上。”
孙悟空猛的抬头看向这皇帝。
他英俊的面容上昔日的苍白虚弱皆已不在，只剩下年轻帝王的洒脱与霸气，此刻一双深黑的眸子正灼灼的盯着孙悟空，好像要将它盯出个洞来。
这皇帝是怎的了？
它都已然表明了，他却还穷追不舍。
莫非又被狐妖缠住，神智不清了？
还没等它想好如何打哈哈糊弄过去，一阵冷漠带着凉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陛下好意我等心领，只是修道之人，不可贪恋凡尘。”
这一句落下，空气里像是突然添了几分寒意。
孙悟空心里哼哼一声。
这家伙何时竟会帮它说话了。
况且……皇帝说的是封它！
他杨戬‘我等心领’什么？
孙悟空金眸滴溜转了转，随即又恍然大悟。
正因皇帝是要封它，而闭口不提对杨戬的封赏。
这杨戬八成是受不了被凡人如此厚此薄彼，故而一并替它也回绝了。
亏它一开始还想着他竟然会帮它说话。
于是。
孙悟空抿了抿唇，笑着看向皇帝，却是对着杨戬道。
“俺还没开口呢，你便将俺的话说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俺肚子的蛔虫呢。”
皇帝挑挑眉，见到二人间气氛有些微妙，倒也识趣的笑着摇头。
“罢了，朕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二位不必当真。”
他微微一摆手，身边侍从奉上一枚玉玺。
那玉色温润，金丝篆刻其上。
“虽说这皇家密档确是得需皇室中人才能查看，可两位为朕不辞辛苦连日奔波，若是朕小气到连这等变通都做不到，便枉做这皇帝了。既然如此，二位要查便携此玺前去。见此玺如同朕亲临，任何人都不得干涉。”
孙悟空一接过，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陛下还真是爽快！放心吧，俺一定会将这皇宫作乱的妖物揪出来，还你一个美梦！”
皇帝哈哈一笑，一双眸子还饶有兴致的盯着孙悟空，丝毫不见被拒后的尴尬。
杨戬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这么冷眼看着孙悟空和皇帝间的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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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
皇宫内库。
密阁高耸，梁上挂着沉重铜铃，微风一动便哐哐作响。
室内一排排木架高过人头，卷帙浩繁。
烛光在窄长的廊道里晃动，把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
孙悟空提着灯走在前头，金眸在暗里闪亮。
它伸手摸着一卷卷旧档，随便翻看了两眼便嘴里啧啧有声。
“啧啧，俺今天还真是开了眼了，这皇帝家当真把天下事都写下来了，甚至连前朝打雷的日子都写得明明白白，和生死簿都有得一拼了。”
它抽出一卷，吹了吹灰，边翻边侧头看杨戬。
“真君，你觉得这里到底能不能翻出点李靖那一家子的事？”
孙悟空语气也带了几丝无奈，“俺可不想到最后白费功夫瞎忙活。”
毕竟这些天，一找到了关键信息，线索就会卡住。
杨戬立在几步之外，青衫在烛光中泛着浅金的光泽。
他抬眸看了它一眼。
精致硬冷的五官在烛光下平添一丝柔和，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冷漠极了，活像万年的冰山似的。
孙悟空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都没见过他这副表情了。
“多说无益，查下去就知道了。”
他只冷冷吐出一句。
孙悟空撇撇嘴，心里腹诽。
这家伙，从白天在大殿上见皇帝开始便冷冰冰的，如今又过了几个时辰还是那副模样。
谁得罪他了？
难道真就心眼小到只因皇帝没有提对他的赏赐，他便记恨在心了？
夜风吹过，它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
孙悟空到底没多问，只暗自决定看在皇帝厚它薄他的份上，提点一二。
它笑嘻嘻地翻出另一卷，打量一眼。
“看这儿！百年前……咦？这里也没有？”
孙悟空眯起眼，翻得更快。
竹简沙沙作响，它手指划过一排排古字，一页页翻到深处。
但却发现所有涉及李靖家族的内容都空白一片，仿佛有人刻意抹去。
“生死簿也没，皇室密档也没。”
孙悟空咬住下唇，小声嘀咕。
“这事可真邪乎起来了，李靖莫非不是人，是妖不成？”
它余光瞄了杨戬一眼，蓦地想起上次他喝完酒后勾起的嘴角，心里顿时升出一股说不清的奇异感觉。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烛火摇曳。
杨戬只听孙悟空忽然嘿嘿一笑。
“真君，你可别装哑巴啊，俺看了这么久的密档都有些困了，若是你再不陪俺说两句，俺怕是要睡着了。”
杨戬抬眼看它，孙悟空那双金色眸子里映着烛火，漂亮极了。
“嗯。”冷漠的声音传来。
孙悟空正想说他惜字如命，却又听他淡淡道。
“困了就睡，这里有我。”
这一句比白日里的语气要柔和得多。
孙悟空心头微微一跳，随即狠狠甩甩头，把那点怪异压下去。
“哼，俺才不信你会这么好心。”
光是听到它被封赏就嫉妒了一天，若是此时它真睡了，那杨戬还不得再记恨它好几天？
孙悟空打了个哈欠，故作轻松的低下头继续翻卷，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一点点。
夜更深，烛火映出两道身影。
一个挺拔如松，一个灵动若风。
竹简、卷册、古文、尘灰，交织成一片无声的暗潮。
孙悟空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杨戬低着头翻卷，眉宇间有一抹淡淡的疲惫，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它忽然发觉，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人。
什么都不愿意说。
就算吃了天大的苦，也要自己硬扛着。
何必呢？